第一百三十四章 朔月极阴(三)
坐在轿子里,我思索着等下该说些什么,以他本就难伺候的脾气又会回答些什么。
诚然世事无常,我白白空想了半天,却只等到文沭的一句话:“你怎么不早些来啊,傍晚的时候映月楼派人通传,说虞主子毒发吐血就把主上给请走了。”
我心一沉:“又吐血?”
文沭小声嘟囔:“这回可跟主上没关系,是她自己醉酒伤身,听说情况不大好,恐怕凶多吉少。”
世间很多稀奇玄妙的东西,有时只需要短短两个字,就能轻松化解于无形——巧合。她喝酒是巧合,毒发吐血也是巧合,让我白跑一趟更是巧合。
全部统统都是巧合。
我若有所思:“你知不知道他大概多久能回来?”
文沭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估摸要等虞主子好些才能回来。”
我默默望向高台上那座金碧巍峨的大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沉沉说道:“那她今晚怕是好不了了。”
芍漪静了须臾:“咱还是明日再来吧?”
我定定道:“我等他。”
虽然知道不大可能,但我还是想试试,或许他会回来,会回来的吧?
文沭左挑右拣总算从人堆里选出最高挑的一个:“你赶紧去映月楼通传一声就说子暮姑娘有事求见主上。”
那人躬身拜了拜:“不知姑娘所为何事,倘若主上问起来,我也方便回话。”
我埋头把玩着袖角:“没什么,就是想见见他,辛苦你受累跑一趟了。”
这番说辞显然不识大体,那人脸上露出鄙夷,转身扬长而去。
这一等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站累了,我坐在台阶上,手托住下颌闭眼困觉。坐累了,我便又站起来,踩着小青砖缓缓踱步。
终于半个时辰后,夜幕中走来模糊的影子,我连忙跑过去却只看到他一个:“虞主子服了药刚睡下,主上正照顾呢,没空。”
芍漪皱眉:“你没说是子暮姑娘要见主上吗?”
他仿佛憋着火气:“说了,子暮姑娘的话,我可一个字都没敢落下。”
说话间顿了顿:“卑职身轻言微进不去映月楼故守在外头干等,可那通传的戍卫却迟迟没见出来,我便赔着笑脸求他们,再传一次。结果平白受了好一顿冷嘲热讽,责难我半分眼力见都没有,活像个愣头傻子似的,让干什么干什么,也不机灵些。将将骂完,传话那人便出来了,没头没脑地又给我数落一通。说虞主子服过药刚睡下,主上要照顾她,没空……”
最后剩下的那句话无论怎么听都明里暗里似有所指:“还说我是没心肝的东西,虞主子都成这样了,净想着做梦呢。”
芍漪撑起一双怒目:“你放肆!”
文沭正闭着眼睛打盹儿,被她吓了个激灵,一脸懵道:“谁,谁放肆?”
我问那个人:“你指的是什么梦?”
他埋头,两只手抱拳,毕恭毕敬地一揖:“姑娘切莫生气,这话是别人数落我,可绝无含沙射影的意思。”
“此世间,除了娘亲以外,没有谁是我离不开的。”我转身走出两步,“这么看来确实很没心肝。”
忽脚下一驻,默了默,道:“谢谢你。”
谢谢他受累奔走一趟。
仅此而已。
文沭嚷嚷两声追上来道:“到底怎么了,主上不肯回来吗,要不然你亲自去一趟?”
我咬咬嘴巴:“没时间了。”
芍漪疑惑一声:“没时间是什么意思?”
我愣住,忙打了个呵欠,掀开轿帘一头扎进去:“没时间了,再不回去的话,就该错过养生觉啦!”
她咯咯笑了笑:“你这个年纪,就开始睡养生觉了,不知是惜命呢还是老成呢?”
眨眼间,轿帘子一放,黑暗吞没了所有,我掏出香囊攥在手里,像握着比命还金贵的东西。
本想再见见你的。
最后说一次。
对不起。
今夜风真的很大,芍漪兜住衣裳把自己裹起来,刚一进门便抽抽鼻子连打了三四个喷嚏:“奇怪,从前没这么冷的,早知道就用法术护住身子了……”
话还没有说完,我便顺势往身后一倒,捂住胸口痛苦地喘促了起来。
她连冷的顾不上了:“你怎么了?”
我充分发挥出演技,忽觉自己在骗人这方面,说不定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可能昨天受了伤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痊愈吧……”
说完,我咬破舌头,嘴边浸出丝丝血迹。
她忙将我背回到床上,拉过角落里的被子,小心翼翼盖起来:“我炖碗雪莲羹给你喝很快就没事了。”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香囊:“等……等等……”呜咽一声道:“刚才忘记把这个交给文沭了……”
她疑惑:“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