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煎
三百六十年就这么一晃而过。
氐月门此时虽然已建门千年,但历代都与皇权相交甚好。
故而时至今日,仍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山门建得并不算高,但时时刻刻望去,华彩缤纷直射天际,云雾缭绕处处缠山。
那是络绎不绝的香客供奉的烟火。
后山处则宁静了许多,只听得风吹树林,鸟雀声声。
在树木交杂掩映之处,有一处静室,室内不开窗牗,不置熏香,不燃红烛。
案上只用瓜果供着两部《宿曜经》,那是三百多年前的杨掌门奉皇命写就的,一时间给氐月门带来了无限的荣光。
太久不进行更换,那案上的水果已经将要生虫。
星占道人正闷坐在屋内,手边是各种算筹、茭杯等。
他的额间沁了斗大的汗珠,却忘了进行擦拭。
从夜算到明,从明算到夜,颠来倒去,处处大凶。
门外弟子突然很急促地拍着门,那拍声非常用力,门被撞得咚咚巨响。
星占道人苦苦思索,不过几天,他的头发都已白了半鬓。
此刻正在聚精会神,被这突然的敲击差点惊得散功。
“不是说了这几个月别打扰本尊!莫要寻死!”
那门仍然急促地敲着,我行我素。
星占道人简直气得要走火入魔。
他一边盘算着如何处死这个没眼力见的弟子,一边前去打开门闩。
谁知一开门,一个人溘然倒地,口中还吐出了一截舌头。
污言秽语哽在咽喉,他一惊,刚一抬头,一柄长剑就破空袭来。
无处躲闪。
长剑贯穿了胸口,又被轻巧地带出,那刃上竟不沾染一丝血气。
“......天吟......是你?”
星占道人虽死眼未闭,一双眼睛仍盯着那柄长剑。
剑上明晃晃刻着两个古篆字:天吟。
那人拔剑便走。
走至山门,又掏出木牌,加了一道刻痕。
数了一下,一个不落,这才满意离去。
而此人背后已是红光映天,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长。
不多时,千年宗门就这般付之一炬。
......
故园冬暮,山茶和梅蕊争辉。
梅玢步履匆匆,路过萧瑟的回廊,被路旁一弟子试图拉住,她一抽袖直接躲闪过去。
那弟子也不尴尬,没皮没脸笑道:“梅长老......阿不,梅姐,现在双星门都快要解散了,修仙界也已经是名存实亡,咱们都要各奔东西了,今日我特意向你来讨教则个。”
她自下而上地打量了一下,眼皮都懒得抬,转身随手折下一枝条。
那人见梅玢态度如此轻慢,不由咬牙切齿。
梅玢折下之后,在手上试了试,枝条又韧又坚。
她回身就是一个凌厉的狠鞭!
那弟子自忖自己是天道宠儿,天生的灵力强劲,别说在同辈之中已经罕有敌手,就是多活了他百年的长老们也难以匹敌。
又见这个梅长老素来懒与人言,且多次无视他,早已心生不满,觉得其假清高,想要给她个教训。
见梅玢应战,暗自窃喜:她接不接这个挑战,都对她是种侮辱。
手中正裹满了灵力,见其攻势袭来,正志得意满地挥手拦截。
十分得意:这件法宝是他从某次历练中获得的,能直接吸取对方灵气,并将对方灵气全数转换为攻击,反打出去。
没想到一鞭就被抽得灵力溃散,防御直接破开。
又一鞭抽得倒悬飞出栏杆,拍在树干上,砸下好大一堆雪。
第三鞭抽得奇经八脉一齐爆裂,那人瘫倒在地,看着自己丹田处的灵气源源不断地逸散在雪天之间。
此刻她才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挑衅我?”
她穿着一双靴子,那靴子银白发亮,由于踩过白雪覆盖的小道,鞋底沾满了黑色的雪泥。
“哪怕我灵力尽失,你能打得过我吗?你配让我用剑?呵,初生牛犊不怕死。”
鞋底重重碾上了那人的脸。
雪堆融化,坑里汇集了雪水,倒映出了她快意的脸。
但她还有事要做,便不再进行后续惩罚,只留那弟子一人在雪中。
她要去接一个人。
一个多年未曾醒来的人。
......
瓦而一觉睡了三百六十年,百年来她无知无觉,只以为自己仍身处那一战之中。
再醒来已是沧海桑田。
在一片黑暗之中,她早就丧失了时间的概念,只能闻到那隐隐约约的紫藤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