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
道。
“倒是东南一线的海上集市,你们这些人赚得当盆满钵满。”谢凌川拔出腰间佩剑,利刃划过青砖,嗡鸣阵阵。
赵梦长噤了声,感受着颈上长剑的寒意,不敢动弹。
“京城市集东洋货品愈加繁多,价格水涨船高,漳州等地百姓反而愈加贫困。”谢凌川垂眼,语气嘲弄:“沿海土地贫瘠,不宜耕种,与东洋人交易本是善事。可当地官吏暗地里滥收苛捐杂税,与东洋商人联合压低货品价钱,百姓入不敷出,反倒不如从前以渔为生的日子。
“贪吏猖獗,这是谁默许的?这么多银两又进了谁的口袋?”
“我不知道!你们再逼我,我也不知道!”眼前人步步紧逼,赵梦长几近崩溃。
“今日我来要的不是答案,是你的命。”剑锋刺入赵梦长颈部薄弱的皮肤,拉出一道血痕。
“我乃兵部尚书赵往之子,你怎敢杀我?”赵梦长瘫倒在地,连连后退,涕泪横流地吼道。
“一个庶子,你真当他在意?”话音落地,谢凌川手腕迅速翻转,面前人一顿,随即瘫倒在地。暗红的血顺剑刃滴落,渗入石缝之中,他目光冷然,用剑划开那具尸体背部的衣裳,一道墨青鲤鱼的刺青跃然眼前。
“又是这鲤鱼?”冯澈凑上前来,皱眉道:“前几日官道上埋伏的刺客身上也是这鱼,难不成真是太子的人?”
“这刺青更像江湖上的歪道□□。谢煜行事多疑,绝不会于班师回朝之际动手。”谢凌川拧眉凝视这古怪刺青,摇头否认。
“那还真是怪了。这伙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将赵梦长的尸身抬回尚书府去。”谢凌川揣思片刻道:“赵往最是多疑,又方攀上太子,倘若手下人生出异心,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他那方无动静,倒是好确认了。”冯澈摆手让人将尸体拖走,同谢凌川往外走:“也罢,眼下赵梦长被你杀了。他虽是尚书庶子,但到底在军中职务不小,对那老头来说是一枚重棋。现下他死了,你要怎么解释?”
“赵梦长在回京途中被刺客所杀,我要解释什么?”谢凌川神色不变,冷声道:“赵往以为攀上龙足便可随意拿捏我,我便要他亲眼看着,烂泥里滚出的蚓曲他到底捏不捏得住!”
冯澈噎了一下:“你这人行事实在肆意,不怪皇帝老儿忌惮你!现如今你被调任锦衣卫指挥使,漠北军又该怎么办?”
“战乱已平,漠北军归入凉州卫,由陕西行都司指挥使统领。”谢凌川平铺直叙。
“那可是老王爷一手调教出的兵,跟着先定北王出生入死数十年,你说放手就放手?”冯澈实在摸不准眼前人的心思。
“漠北军是大梁的兵,非王府私军,听当今圣上调配。”谢凌川意味深长地看向他,掌风利落地拍向他的后脑。冯澈自知失言,怒目却不敢再多说。
“只是,”谢凌川放低声音,语意森然如恶鬼:“我放手的,他们未必接得住。”
冯澈停下脚步,怔然望着那人孤寂背影,心中五味杂陈,眼前蓦然烧起一片火。
那日,远边天际被鞑靼烈火烧得赤红,人们凄厉的哭喊连绵回荡在平地,鸟雀猿猴噤声不语。
不顾诸将劝阻,谢凌川领着一队不足二十人的骑兵与大军分道而行,前往营救。所幸火烧村庄的只是鞑靼残部,他们将侵略者尽数砍于刀下,救下幸存者十数人。
将行之际,方才那位被鞑靼人拴在马后拖行的老婆婆佝偻着身子,眼里含着热泪,端上一碗温茶。谢凌川犹豫片刻,一饮而尽。
当晚,他吐血不止,浑身痉挛,幸得江湖名医相救留得性命,但到底是落下了病根,至今握弓时腕部都会不自觉颤抖。
那天,是谢凌川十五岁的生辰。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是深夜破帐而入的刺客,是化毒的饭食,甚至是深陷包围之际、拔剑相向的亲兵。在谢凌川为大梁浴血厮杀时,那宫中人却想要他的命。
年月如江海奔腾逝去,等冯澈回头看向那人,却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谢凌川满身戾气,四周人迹寥寥。
他成为大梁最锋利的爪牙,像是一只鹰盘踞在峭壁之上,逡巡大梁边疆,却再不愿落入人间。
“冯澈,”谢凌川回头看向他:“你不必陪我蹉跎于京城。泉州府从神机营要人,我将你安插进去,半月后出发。”
最终,只剩他一人。冯澈垂眼望着那人随风飘摆的衣袂,落下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