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私
崔家请了戏班子到府中搭台唱戏,趁着贵人们尚在宴饮,锣鼓曲笛已经备在了台边。
戏台后是伶人们扮相的地方,此时正逢晌午,大家伙儿都填肚子去了,后台空荡荡,又因帷幕遮蔽了正阳,人影都见不着一个。
白听容一路跟着李家千金,看人悄悄进了后台,于是也停在了一侧的廊边。
“知书达理的闺秀千金,怎会一个人跑到这地方来?”白听容暗自琢磨着。
芝兰在一旁揣测:“这时候戏班子的伶人乐师们都去用饭了,不会是约了别的什么人吧……”
还真有可能。
从入席之初这位千金就一直左顾右盼,心神不宁的,想必一直念着要到这儿来吧。
“我要进去看看,一会儿你站远些,别让人知道我在这儿。”
白听容看准了后台不止一个入口,便想要从另一边悄悄进去,要是被发现了,只说是路不熟走错了地方,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芝兰知道劝也劝不住,索性不再多言,关心了一句:“您别像上回一样乱来就行。”
“……知道了。”
深红的绸缎帷幔遮罩在戏台四周,后台未燃灯烛,晦暗不见前路,唯有帘布相接处才透进丝缕光线,勾勒出戏服妆奁的大致轮廓。
白听容猫着身子习惯了好一阵,才找到了一堆悬挂着的武生甲胄,藏身其后。
她遮蔽好身形,侧目向有人的方位望去。
李家千金坐在一方灯挂椅上,面对被妆奁镜匣挡住的方向,神情急切地正在诉说着。
“与你的事我已同家中说了,我家长辈并不在意嫡庶之别,所以今日嫂嫂才同意将我带来……你是如何想的?”
“我……”开口的是一男子,“双儿,且再容我几天。”
“三郎,你到底在犹疑什么?”
李双双嗔怒,直接站起来背过身去。
可对方竟是不答话,也不哄,只听得李双双一人啜泣的声音。
白听容躲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将门千金不顾世俗陈规,借口赴宴实则私会外男,还意图与人私定终身。
台上未到亮相时,台下便已明锣开场。
世事人情,着实刺激。
“并非我不愿,而是族中事忙,我一时开不了这个口。”
“尽管用这些套话来哄骗我,无论如何,我此生是不会再心挂旁人了。你若要弃我而去,我只得寻个庵,削发去做了姑子,好过叫你心烦。”
“双儿……”
正当白听容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头时,她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微妙的鼾声。
动静倒不大,可她怕因此惊动了另外两人,于是小心翼翼地打算绕过去看一眼。
戏服靠边悬挂了之后,其中余下的空间略显逼仄,但也摞了三四个置物木头箱子,走近了一比照,足有半人高。
而那时轻时重的鼾声,便是从这后头传来的。
白听容从箱子的上沿,撑着往后面觑了一眼。
浑身酒气的赵修礼,此时正旁若无人地瘫在木箱里侧酣睡,整张脸泛着薄红,颜色一路向衣领之下延伸。他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正盯着他,还半掀开眼帘往上看了看。
“夫人……”他口中忽然冒出这么两个字,好在呢喃之声不大。
白听容却因这一声慌了起来,要知道此处还有另外两人在场。若是她一人被发现,其实也好辩解,如今再多一人,到时候可真是八目相对,两两无言了。
她赶紧上前,一把捂住了赵修礼的嘴。
男子的呼吸粗重,醉人的热气一阵阵地熏蒸着她的掌心。她想要收回手去,却又害怕对方再发出什么声音。
白听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等人睁眼了,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赵修礼也不挣扎,乖巧地点点头。
下一刻,他却猛地一拽,将白听容扯得同他一起坐在了地上。
箱后的位置有限,两人几乎是紧紧贴在一起,弥漫着的酒气笼罩着白听容,她想抽身离得远些,一颗沉甸甸的脑袋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在无形之中限制住了她的动作。
外头两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异状,但又生怕被人撞破,所以也不敢四处走动。
两人互相争执了两句,前后脚撩开帘布,陆续离开了后台。
帷幔荫庇之下的戏班后台,隔绝了七分燥热。
白听容却觉得心头烦躁,脖子上的伤口结了一层薄痂,经由脂粉的遮掩已看不大出来,此刻却因身侧男人发丝的挑拨,隐隐作痒。
她浑身上下遭受热意侵袭,尤其是紧邻另一人的一侧手臂和肩颈处,火燎似的格外滚烫。
“知道刚才那两人都是谁吗?”
赵修礼察觉到白听容的僵硬,巧妙地挪开了脑袋,扶额作头疼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