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夜
“郎君不必忧心,尊夫人不过是魇着了,好生休息一夜,醒来应当无碍了。”
鹤发郎中收回把脉的手,起身背好药箱欲要告辞。
赵修礼换下了湿衣,但头发仍往下滴水,他拦住郎中问:“分明是落水昏迷,为何是魇着了?”
人唯有入睡后才可能生梦魇,白听容坐在船上时显然是醒着的,实在说不通。
老郎中也算有些脾气,吹胡子瞪眼道:“老夫行走江湖多年,难不成还会把错脉?她的脉道鼓动无力,明显是心阳不足,但面色渐趋红润,所以并非是长期的毛病,连药都不必服,睡一觉就好了。”
“失礼了。”
赵修礼这才松开郎中,掏出一锭碎银递了过去,“这是诊金,老先生请收好。”
老郎中顿时换了张笑脸,拿上银子离开了庄子。
由于事发突然,赵修礼先把人带到了自己的房中,在看诊之前让芝兰给白听容收拾了一番,换上了舒适干净的衣裳。
芝兰站在一旁担忧道:“主子,要不您换间房去睡吧,今晚我来照看夫人。”
白听容在榻上睡得不安稳,时常翻来覆去地蹭掉薄被,若是没个人在旁边掖被子,这避暑之地的夏夜,也很容易着凉。
赵修礼遥遥头道:“不必了,我留下。”
闲杂人等散去之后,满室摇曳着晦暗的烛火,窗外清冷的月光倾泻而入,抚平了杂糅在一起的各种情绪。
赵修礼坐在榻边,目光满是白日里不敢表露的柔情。
他额边垂下一缕碎发,却因贪看而无暇顾及。如今的他,可以赏星,望月,亦或者是凝视世间的一切,唯独不敢多看她一眼。
只有在远离了京城这样的是非之地后,才能于四下无人之际,肆意妄为地接近。
白听容又在榻上乱动,本就宽松的中衣拉扯开了一道窄缝,赛雪的风姿半遮半掩,在夜半月华的笼罩下更显旖旎。
平日里步步为营的小宁国公爷,不过是晃过去一眼,忽然心中鼓声如雷。
赵修礼实实在在地慌了。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之前其实见过不少自荐枕席的女人,纵使她们不着寸缕地站在他面前,他都不为所动,甚至有些厌恶。
结果面前的人只是衣衫不整,泄了半分春光,却足以令他动容。
他能感觉到热意不断地往上攀升,室内清凉,他的掌心却黏腻了起来。
赵修礼连忙转过头去,伸手用被子盖住了那块儿他不敢直视的地方。结果一不小心扯得用力了些,把白听容的脑袋都给盖了过去。
“唔……”白听容在睡梦中憋得慌,发出了一阵闷响。
赵修礼察觉到响动才望了过去,赶紧把薄被拉到了她的颈脖之下。
他刚想把掖被子的手给收回来,却听见白听容嘴里又在嘟嘟囔囔,只不过像是发梦时的呓语,听不大清楚具体的内容。
他俯下身子,把耳朵凑上前去——
怀谦。
她喊了他的字:怀谦。
赵修礼猛地站了起来,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一世,若非是他暗中筹谋,两人定然形同陌路,更不用说以表字这样亲昵的称呼来唤他。
在大昭国,唯有家中亲眷长辈,或是师徒同窗之类的关系,彼此才会互称表字以示亲近,旁人要是随意叫了,只会叫人觉得放肆无礼。
而白听容此生于他无意,不可能这样称呼他。
赵修礼恍然记起,之前在胡同民居中避雨的那一夜,白听容没头没尾地说出了和前世一样的话。那时他劝慰自己一切都是偶然,可再加上今夜的情况,还是不是偶然就要另说了。
他靠近了还想再听一句,但白听容却再也不出声了,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
原本他还想到屋里的躺椅上小憩一会儿,这下困意全无,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也许有一天,她会记起过往种种,再次回到他身边来。
怀揣着这样的希冀,后半夜他窝起身子,枕在榻边将就着休息。
凌乱的夜,却出人意料地宁静。
白听容一整夜似睡非睡,悠悠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手臂发麻,像是压了什么重物一般。她睁眼朝身边看去,只看见了一个乌黑的发旋。
赵修礼原本靠着床沿,但睡沉了之后控制不了动作,竟然枕在了她一条手臂上。
白听容对昨晚的记忆有些模糊,定睛看了看周围,才发现这不是自己放行李的厢房,于是撑起半边身子拍了拍身边的人,道:“赵修礼……?”
昏睡的男人顿时清醒了过来。
赵修礼的侧脸压出了被褥的印子,发髻凌乱,没来由地生出一种文弱感。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好些了吗?”
白听容只说了一个字:“麻。”
赵修礼恍惚了片刻,这才意识到自己压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