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你好……”尹雨兮将早就酝酿好的那句招呼公事公办地说出来。

那片阴影投下来的时候，她可耻地卡壳了。

几天前远远的惊鸿一瞥没有让尹雨兮意识到时间带来的膨胀，幼年还能一起玩闹的男孩已经抽条成一米八五的高个，而女孩被地心引力拽下来，踮着脚都到不了他的肩膀。

或许是他真的太高了吧，看见她，姜连渊微微低下头，碎发随着动作撩拨眉宇，衬衫上凛冽而冷辣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清晨闯进北欧松树林里嗅到的第一口雾，他说：

“你好。”

尹雨兮的心在那两个字的夹缝间翻滚，变得越来越瘪，无名火噌地一下冒上来，她哼了一声，将手上的两碗杨枝甘露怼到他下巴那里，说：

“我妈让我来送东西，你是刚搬过来的新邻居？”

她不知道她在某人眼里像只爆炸的吉娃娃，小小一只，一身反骨，歪着头看他的时候，眉毛拧在一起，杏仁般的眸子里盛满星光。

那句话里藏着的针迟了一秒才刺破皮肤，少年墨鸦般的眼睫低垂，淡淡道：

“是，我是姜连渊。”

尹雨兮平白仰了半天下巴，脖子都酸了也没和他吵上一架，情绪飘在空中不知该升该降，最后她死撑着面子，装作眼前真是陌生人。

“我是尹雨兮，听我妈说我们小时候见过，不好意思啊，我完全不记得了。”

“……没事，请进。”

“哈哈，好啊。”

尹雨兮为数不多的演技都用在这几句话里，她使尽浑身的力气笑出来，端着碗大大方方走进去。

姜连渊的单人公寓比尹雨兮现在住的地方狭窄一些，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客厅里风格简洁，摆了一张单人沙发和餐桌，还有两把凳子。

尹雨兮把碗搁到餐桌上，打量了公寓内部一眼，有些好奇姜连渊为什么会搬到这里来。

尹雨兮本来也不住在这个小区，因为她考到了S市的盛江大学，尹女士才决定带着她搬来S市。

绿锦华苑离盛江大学不远，只有三十分钟的车程，但平时还是住宿舍比较方便。

她在看四周的家具，姜连渊却在看她，少年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抿了抿唇道：

“我在盛江大学上学，你呢？”

尹雨兮下意识地“哈？”了一声，茫然抬头，问道：“哪个校区？”

“明光。”

手上的玻璃杯忽然成了一件艺术品，尹雨兮透过荡漾的水波看向杯底模糊的掌纹，勉强笑道：

“好巧，我也是明光校区的，之前没见过你，我还以为你是在别的大学上学呢。”

姜连渊对这一年的错过了然于心，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唯独缺了她，他曾无数次回头，在清晨、午日、傍晚……

尹雨兮见到的少年气质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小学校园里，枫叶飘落到花坛里，满地都是火红的色彩，尹雨兮不想那么早回家，干脆在学校里磨蹭，背着书包捡枫叶。

尹雨兮捡到第九十九片枫叶的时候，叶子背后出现了一个男孩。

穿着校服的姜连渊坐在枫树的背后，一声不吭看着她，尹雨兮捡着捡着就往他的方向靠，嘴里念念有词道：

“让一下，让一下，你踩到我的叶子了。”

姜连渊就沉默地提起书包，向另一棵枫树下走去。

那时的尹雨兮多少有些蛮不讲理，她扔掉手上的红叶子，着急地跑过去，扯住他说：

“不可以，这里的叶子都是我的！你想坐在这里，要帮我捡叶子才行。”

要是其他人，可能会和她吵一吵枫叶的归属，但姜连渊那时候和闷葫芦一样，她让他帮忙，他就真的弯下腰拾起地上的叶子给她。

尹雨兮捡够了枫叶，觉得无聊了，就找他聊天。

“你怎么不回去？你爸爸妈妈要很晚才能来接你吗？”她好奇地问。

男孩看着校门口，平静地说：“他们死了，我在等我奶奶。”

“哦。”尹雨兮似懂非懂地点头，“我爸爸妈妈吵架的时候也总是说‘去死’、‘去死’的。”

她又有些低落：“以前他们在一起每天都吵架，现在妈妈走了，就只有爷爷奶奶来接我了。”

她好像找到了唯一的同伴，忍不住拉着他，什么话都和姜连渊说，什么时候都要缠着他玩，也不怕他烦。

后来，尹雨兮想，他大概是很烦的，喜欢一个人待着，只是他不爱说话，她又不会看人脸色，所以才有那几年的相处。

尹雨兮也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很烦，总是自顾自说自己的事情，不关心他人，也不会照顾别人的情绪，拉着姜连渊到处跑，从来没问过他的意见。

要是能和过去的自己对话，尹雨兮肯定会警告她：

“你这个讨人厌的小孩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