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喜

里所存不多的条条框框，好半天，才勉强糊弄出一个拙劣的说辞。

宋婉的眼睛眨了两下，看上去十分信服。

李景鼓足勇气，开口道：“那……你呢？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跟我爹一起来的，他说要参加宴席，顺便把我带上了，”宋婉弯着腰看他，眼神投向了另一个方向，“喏，你看，他就在那儿喝酒。”

李景顺着她的指示看去，瞳孔微缩。

那被人簇拥着的中年男子，是宋蕃。

当今首辅。

他心中更加汗颜，先前凭宋婉的衣着，只看得出她家世不凡，不料竟出身于这等大家，实在叫人有些胆战心惊。

“周公子，你怎么不说话了？”宋婉困惑地看着他。

“无碍。”他低下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过去，李景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犹豫道：“宋姑娘，你上次送我的木料，我已雕好了模子，你可想看看？”

宋婉的脸上满是震惊，道：“你也会刻木件？”

“嗯。”

“我想看，那核桃木刻品，现在在哪里呀？”

“你且随我来。”李景说着，便小心翼翼地离开座席，动作防缓，在前领着路。

宋婉担忧地朝父亲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这才蹲下来，慢吞吞地跟在李景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鬼鬼祟祟地出了殿门。

外头颇有些冷，两个人同时搀住了自己的胳膊。

李景记得自己是把那东西放在了居住的偏殿，离坤宁殿并不远，但回头注意到身后的少女有些发白的脸色，温声道：“宋姑娘，你还是留在殿内吧，夜间冷，不要冻伤了。”

宋婉摇头，道：“不要。”

“宋姑娘，这件事你就听我的吧，”李景道，“要是受了凉，那可不得了。”

“我身子硬朗，不需要，”宋婉撅起嘴，“再说了，周公子，你看上去太过娇弱，我还得保护你才行。”

李景：“……”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他在心里默念着。

两个孩子一路跑着，躲避过一个又一个巡夜的宫人，很快就抵达偏殿。

李景脚步迈得飞快，冲到自己那间狭窄的屋子里，点上灯，立刻在架几上搜寻起来。

宋婉环顾几周，这才进了门。

“周公子，这是你的住所吗？”

她的声音带了些许同情。

李景捯饬物件的手一顿。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的。”

确实，他这所谓的住所，比一般仆从的居地都要差上许多，屋内装潢简陋，甚至还有点漏风，窗子被风刮的框框响。

是有些寒酸。

不过，也让他之前谎称自己为小厮的身份更加真实可信。

李景强行安慰自己，这是他一贯擅长的事。

在架几上翻了一阵，终于找到一个精美的木盒，他激动地往上够了两下，这才堪堪拿了下来。

在宋婉期待的目光中，他缓缓揭开顶，里面露出一只核桃木雕成的雏鹰，栩栩如生。

“宋姑娘，你看。”

他听出了自己声音里带着的胆怯。

“真漂亮。”

昏黄的灯火映在面前少女稚嫩的面庞上，她嘴角勾起一个显而易见的笑容。

李景呆愣住了。

宋婉接过这只雏鹰，仔细端详着这只小兽，眼神里满是喜悦。

“周公子，你的手可真巧。”她冲他笑道。

李景尚且短暂的少年生涯很少有过这样的时刻，胸口处感觉有些奇怪。

幼年丧母，父亲不喜，他在宫里是个无人在意的人，唯一的幸运之处，便是生活还算清净。

自己就像一张毫无分量的白纸，风一吹，便不见了踪影。

没有身份，不会被人所铭记。

没有功绩，也不会载入大昭的史册。

不能去猎场肆意骑射，也没有资格请教太师，身为皇族的人生，走到现在，没有哪一刻是激动人心的。

但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眼前的少女并不轻贱自己，哪怕已经信了自己那番说辞，认为他李景是某个府里平平无奇的小厮，却不曾有过不屑。

这极其少见。

他对这种被人在乎的感觉十分陌生，却又忍不住贪恋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宋姑娘。”

醉心欣赏木雕的少女抬起头来，应了他一声。

“以后，我能再去找你吗？”

“好啊，不过，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她还是温柔地笑。

“我知道的。”

“以后每月十五，我就带着几件新刻的木品去找你，可以吗？”他几乎是在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