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高三那年,我的父母离婚了。也许是他们之前的感情破裂得太明显,分开的时候我并不惊讶。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们感情不和了,早几年的时候虽不像年轻时那样蜜里调油,却也是相敬如宾的,到后来在我面前会刻意地掩饰,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现在却是装也懒得装了。
在争夺抚养权的这件事上,母亲恨不得撕烂父亲的脸,恨不得用用最尖锐恶毒的话去攻击对方:“你怎么不去死?还想要女儿的抚养权,是我把女儿培养得这么优秀,你在外面养着小三小四,这个时候来装什么好父亲?!”
“你当着女儿的面胡说什么呢?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胡说?我哪有胡说?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什么脸面!你在外头干那些龌龊事的时候怎么不怕女儿知道?呸!我告诉你,你休想让女儿叫你那些小三一句后妈!”
两人不和多年,不到几句,两人就从言语矛盾上升到了摔东西,多年的婚姻随着一堆玻璃瓷器碎了个干净。
我不得到外面躲清净,直到坐在公园外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脸上都是泪水。
我以为我不会伤心。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最终以李嘉茹胜利结尾。
李嘉茹是个强势的女人,签下离婚协议,她便带着我搬离原来的房子,像是躲避瘟疫一样,抹去了关于父亲的一切痕迹。
也许是恨极了父亲,直到搬家公司到达楼下她都依然冷着脸不肯看父亲一眼。
母亲与父亲年少相识,最开始他们什么都没有,母亲陪着父亲经营着小本生意,日子虽苦,感情却好,到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两个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我以为,这个世上再没有任何困难能够绊住她,却没想到在搬进新家的那个夜晚听到房间里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时我才明白,在我眼里无所不能的母亲所表现出来的强势都是伪装,她也会伤心。
那天从不在我面前喝酒的母亲窝在房间的角落喝得酩酊大醉,我知道她受伤了,这个伤口从几年前开始就没有愈合过。
李嘉茹说:“人都是会变的,没有谁会永远在你身边。”
我说:“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李嘉茹摇了摇头,说:“我总有一天会老去。”
我沉默了。
人的一生好像都在失去,朋友,家人,没有人能真正留得住什么。
李嘉茹又说:“不要相信男人,更不要相信他们的话。”
她哭,我也跟着哭。
那个时候我不懂大人的感情,我只知道,我没有完整的家了。
等到母亲睡着,我跑下楼散步,发现程屿拎着一盒热气腾腾的馄炖站在我家楼下。
看见程屿,我下意识想遮住自己的脸。
程屿把我的手拉开,看到了红得像兔子的眼睛。
“这么晚,你怎么在这里?”我问。
“打你电话一直没接,我想来看看你。”程屿解释。
我一摸兜,才发现自己没带手机。除了搬家,一整天我都在外面闲逛。我就像一只孤魂,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飘着,直到看见程屿,我才感觉我活了过来。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要是你没等到我呢?”
“那就说明你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程屿说。
我不知道怎样来形容我的感受,父母迫不及待地离婚,晚一秒仿佛世界会爆炸,父亲忙着迎新人进门,母亲多看一秒都觉得恶心,没有人关心我的感受。
“路过一家馄炖店,他们家的馄炖特别好吃,在我心中能排第一,带给你尝尝。”程屿就这么站在我面前,高高瘦瘦,就像一个胡杨树,垂眸的目光像月光一般温柔。
没有同情,没有打探,那样柔和的目光轻易击破我内心的防线,我终于忍不住掉眼泪。
程屿不紧不慢地用衣袖擦掉我脸上的泪水,像什么都没发生般,任我抱着他的胳膊啜泣。
等到我的情绪平和,程屿似乎猜到缘由,说:“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你要知道,这只是你漫漫人生其中的一小段插曲,每个人的缘分都是有限的,有的人能陪伴你很久很久,而有的人只能陪你一小段时间,这并不代表你们的相遇是没有意义的。”
“那你呢?”我问。
风吹过他的发梢,灯光下无数的小飞虫前仆后继地扑着光亮,周围一片寂静,我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像已经超出了我们之间的界限。
仅仅是一秒后,我听到他毫不犹豫而又坚定的回答。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程屿说。
没有人计算过心动的频率,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心动,但在那一刻,我很想让时间停止,时间会永远停留在那一格,我永远不会失去,人心也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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