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前头万木春
凌煦暗红的鲜血顺着朝宗节汩汩流淌,血迹之处朝宗节斑驳暗淡腐蚀殆尽,万般光华被暗夜吞噬。
密林浓雾,暗月血泊,更添凶煞。
灵希长唤一声,“阿煦——”
她急步上前,颤巍巍的双手在凌煦身前周旋,却不敢碰上伤口分毫,耳边万籁俱寂,只剩下凌煦艰难的喘息声。
凌煦伸手紧握住朝宗节,生生将它从体内拔除,鞭上每一节都缓缓剜出更新鲜的血肉,肩胛处已是半个拳头大小的空洞。
灵希忙上前扶着,让凌煦慢慢坐倒在她怀抱中,她甚至来不及察觉眼泪充斥了她的视野,只顾着全力按住凌煦伤口,能止住一滴血也是好的。
“他是凌琰独子,我不会害他性命。”
荏染慢条斯理地擦着衣袖上沾染的凌煦的血,像是一把精致的匕首成了精,轻易赐敌手一记致命伤,还嫌脏了手。
她时而抬眼看向灵希,末了报以轻蔑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卑鄙!你若要我性命,来取便是,为何使下作手段伤他?”灵希朝荏染怒喝,声嘶力竭已不似她平常音色。
荏染冷哼一声,“卑鄙?你这话当真是令亲者痛仇者快。你也苦恼他为何要对你的过去缄口不言吧,那是怕你得知漆子休乃是被凌琰一手迫害而亡,迁怒于神族,罢了他凌家之势。”
灵希心中咯噔一声,这一字一句狂乱地拨动着她脑海中紧绷的弦。前尘往事固然亟待她一探究竟,她却从未想过与凌家有什么纠葛,此时竟是被荏染一语惊醒梦中人。
凌煦重伤之下无法调动修为缓解伤势,只能拼命忍耐,痛意将他的思绪一丝一缕渐渐抽干,只是恍惚间听得荏染之言,顿时更加慌了心神,气血上涌,青筋胀满。
感到鲜血漫过指缝,灵希赶忙回过神儿来,眼前虽是被泪水遮得一片模糊,但还是定睛望着凌煦身上伤势。
她不愿在大敌当前之时任人左右,更不愿让凌煦伤重之时还心思沉痛,口中喃喃道:
“我并不识得什么漆子休……”
“好一句不识得,漆子休舍了大半条命救你,拼了残存的神息亲自滋养你数万年,你以为三桑与凌煦从不向你提及这位赫赫有名的老神君是何意?他们都怕这份情义太重。你倒好,稀里糊涂全都忘了,”
荏染甩手将一件物什抛出,正落在灵希手边,“瞧瞧吧。”
灵希瞥眼一瞧,那是半截剑柄,截面处凹凸不平,似是淬火熔断。剑穗末端的流苏上七扭八拐点缀着几颗碎星,显得做这剑穗的人手艺不足。
一道香气袭来,她的眼前骤然蹿出几幅画面,梦魇里无量宫中的那位老神君再次闪现,终于让她看清了那张枯槁仍不减正气浩然的面貌——
灵希眼前一闪,那老神君已施决唤出佩剑,调起全身修为,“凌琰,若要神尊之位,别处寻去,别入了荏染圈套,帮她打神器的主意。”
凌琰手上利落施决,一瞧便是杀招,盯着漆子休剑柄上所坠璞玉道,“子休,怪就怪你非要护她,终有与我为敌的一天。”
漆子休几招下来,已不敌凌琰强攻。
凌琰见漆子休大势已去,却还死死护着剑穗上的物什,心下破骂他不可理喻,手上捏决对着漆子休右臂使出一招下堂火,将漆子休击出数步之外,半边肩臂衣袖与筋脉血肉已融作一团焦黑之物。
只见漆子休那佩剑从剑柄处熔断,铁水滴落在地上发出精钢淬火似裂帛之声。
余下半截剑柄被一旁袖手的荏染夺去。只听得漆子休忍痛长唤一声“希儿——”
荏染将剑穗上所坠璞玉一把摘下,讥讽道,“一个破劳什子,也值得你甘愿落到这步田地,真是可笑。”
……
“阿希,阿希——”凌煦闻到周遭异香,不知荏染又作了什么手脚,眼见灵希出神落泪,却只能忍着剧痛断断续续唤她名字。
那一声“希儿”着实让灵希心痛到无法自持,待她回过神儿来,重又望向凌煦的目光已然蒙上了一层迷惘。
她已将那日记起大半,记起凌琰与荏染趁她每日去昆冈的时辰,残害漆子休至化无,记起漆子休弥留之际,荏染亲手将她真身投入人道轮回。
之后漫漫万载,她心如死灰在世间游荡漂泊,九死一生居无定所,再一晃眼,便是昆冈大劫,好像终于了结了她的一世,她仍记得,那一刻满心的解脱,是何等的轻松。
灵希想起子休神君,他受万神敬仰从不改庄严,对她却做了数万年慈父般的人物,从未拂过她心意,不知为她破例多少次。
反而是她得此大恩,已抱定主意伴他护他,却没能寸步不离,最后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所害。
后来的数万年间,她没了护佑,全然作了一个被人招来送去的物件,更知子休神君对她实是不可多得,感念之情只增不减。积攒到昆冈那日,她对凌琰荏染之恨已是无可复加。
想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