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死心

寂寥的秋日，没精打采。

灵希忙背过身去，捧袖轻遮了眼，压下哭腔朗声唤道，“来人，我要沐浴。”

凌煦这才瞧见她颈项上渗出的点点汗珠，人界冬寒，别伤风了才好，施决将殿中的火笼子烘得更热一些。

……

灵希往后院温泉而去，不时微微侧目瞧见凌煦老实在后面跟着才放心。

一旁的侍女问道，“神君，山主为您预备了新的冬装，专门去山下采买的呢。”

“不，不必了。”灵希的答复有些突兀和急促。

侍女瞧见灵希扭头探查什么，自己也往后一瞧，小径翠竹，什么都没有，真是奇怪。

凌煦仔细听着，瞧瞧侍女手上端着的一席琥珀牙白色衣裳，心下腹诽道，阿希怎会爱这些颜色。

他覆手将树梢上一滩雪打落，正好淋在衣衫上。

灵希不禁轻笑，“拿下去罢。不必告诉你家山主，免了你的罚。”

侍女这才开心道，“谢神君。”

……

初冬的温泉水，雾气缭绕水露漫天，将灵希的身形遮掩了大半。

凌煦在她身旁石沿上坐好，默默瞧着她，从垂坠着水珠的下颌，至肩颈，觉得她较先前强健些了，心下才有些欣慰。

月前，他听闻凌夕要以血肉之躯压制孩子体内的魔气，瞧瞧自己这不剩几日的身子，这条命干脆舍在值当的地方，便请愿让他这当舅舅的来帮。

这消息一出，阖族欣然，连凌琰都觉得妥当，愿饶那孩子一命。

三日之后，寒山圣殿，为孩子洗礼，那时他会带着灵希一半的心跳身死魂灭。

若非如此，他绝不敢来招惹。

凌煦施决让她露在外的肩颈暖烘烘的，就让他任性几日，再瞧她几眼罢。

灵希轻阖双目，将全身浸在温吞的水里。薄衫湿重，她双脚一滑，忽得被水没顶，全然失了重心。

她水性不差，双手已然随着水波轻飘飘向上浮起。可她却执着地静默在原地，没有向上凫水，感受着热流将她全身包裹，积压着令她窒息的极致的痛快，恨不能向下沉去。

忽然间，她的手腕与腰肢皆被人圈住。灵希抬眼望去，在蓝莹莹混着白华的水中，她看见凌煦的面容，像一道幻象。

她的心也好像如水中鱼儿般自由，不管什么误会芥蒂，统统抛却，紧紧拥住了他，双手将他环住，与他交颈，只想就这样向下沉没。

凌煦捧上她因闭气而有些微皱的面庞，冲她摇了摇头，拽住她的细腕向上打水。

水下的日头逸散着柔亮的光，拢了凌煦的面容，让她看不真切。灵希一时望着他出神，就这样随着他的浮沉而浮沉……

直至出水的那一刻，周遭的声音变得喧嚣，而她浮在水上左右四顾，哪里还有凌煦的影子，让她不由失落地愣在原地。

明明他的怀抱胸膛那样真实，难不成真的是幻象……

“神君——”晏朔听见后院声响，忙从前庭赶来，正瞧见灵希满头湿发，向下滴水，“天气凉，快上来。”

晏朔向她递过手去，要将温泉正中的她拉上来。

灵希捏决一道水帘遮住晏朔双目，骤然出水，再一转身已是整装妥当，“好了，不过是想下去玩玩水，无妨。”

“快回殿罢，”晏朔递给她一个汤婆子，嘴上催促道。

灵希回头又瞧瞧温泉四周，囫囵答应着，“好，走罢。”

……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径末尾，凌煦从假山之后探出半个身子。

方才他见这晏朔模样周正行事妥当，阿希与他又举止自然甚是熟络，令他心烦意乱，不由揣测起来。

他抬脚随二人而去，不在话下。

只见灵希与晏朔在殿里，分坐在两方书案前，不时在书卷上圈点勾画。

凌煦在灵希身边坐好，她在神界时少动笔墨，如今瞧来，她的字迹清秀，在当今人族的字中掺了不少上古的繁文，还真是一副老神仙做派。

忽闻晏朔轻声道，“神君，我去山下买了一个璎珞，正好配你的璞玉——”

凌煦眉头微皱，心道那璞玉真身是他用修为温养了几百年的，怎能配这厮买来的俗物，顿时有些失落。

“截面锋利，怕划伤了神君的手，还是拿璎珞配上罢。”晏朔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