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洪仁十五年，六月初十，风月凉薄，风动廊下，那悬于门房上的红绸徐徐摇曳。

京城白府，白墙柔掬起柔白月光，风拂棠花送来淡淡清香，水榭廊下，竹铃轻摇。

今儿，是白家商贾的公子，白绥生成婚的日子。

阳春三月，白家老爷同武将沈家，定下白绥生和沈家三小姐，沈晚棠的婚事。沈家，一直是沈鼎主事，如今也是京城御林军指挥同知。他的长子沈景锋，洪仁九年入凉州十三营，洪仁十四年平定羯族，洪仁十五年，登上封玉龙台封将，如今也不过二十有二。

京城世家中，沈家数代排在末流，最高也不过是个都督指挥使，现下的沈家，因着沈景锋的功绩，把多少世家子弟给比了下去。

众朝臣初见沈景锋，他已站在玉龙台上，叩谢圣恩。他身长七尺，身如苍松，乌眉青丝，俊朗丰毅，着盔甲，意气风发。

站在玉龙台下的武将，心里可不是个滋味儿，他们凭着家世，科举，功绩入了官场，同岁却只能遥遥望着，玉龙台上的沈景锋。

是人，皆易生妒，皆生攀。

白家老爷为了能让儿子白绥生，来日入仕，花了多少钱和心思，才知有位未出阁的三小姐，沈晚棠。

虽然白绥生已娶了沈家四小姐沈娇，可她也不过是大房妾室的女儿，母家是个青楼女，上不得台面。

而沈三小姐沈晚棠，是二房子女，父亲是个庶出，母亲是位乐师，姐姐沈青竹所嫁之人是礼部侍郎，加着沈家的名头，对白绥生来日仕途定有帮衬。

两家定下婚事，赶着日子，定了六月初十吉日成婚。

蝉鸣聒噪的叫了两声，在廊下的婢女打了哈欠，眉宇间略有不耐。

忍了半个时辰后，蓝衣衫裙的婢女，揉了揉凌乱的鬓发，道：“少夫人夜里风凉，要不先回房歇着。”

今夜是沈晚棠和白绥生的新婚夜。

沈晚棠从下了花轿，几个婆子强按着行完夫妻礼。在她入了婚房，见她砸碎花瓶，割了腕间的绸绳，扯下盖头踩在脚底，婆子和婢女上前按着，挨了顿揍打，桌上红枣桂圆被她掀落一地。

婢女白日是见了沈晚棠冷硬不吃的阵仗，连说话都是格外小心。

沈晚棠坐在廊下，一身红衣，嫁衣早不知丢去何处，脸上的妆容拭去，眉宇间的英气再难藏住。

脚下铃铛在鞋底的踩磨下，发不出一丝声响。沈晚棠依栏吹风，指尖勾住腰间的海棠花玉转圈。

“夫人......”

沈晚棠眸中死寂，打哈欠道：“你家公子不是有妾室在侧，软香温玉，与我这瞎眼妇，有何好道的？”

“少夫人，今夜是你与公子的成婚夜，公子回来看你。”婢女话刚道一半，沈晚棠冷笑噎住了她。

“你家公子看的女子多了去，他要来看我，还不如剜了他的眼珠子，喂狗。”沈晚棠嘴角勾笑，松开手上的玉佩，偏头看去婢女，“红袖楼的女子，都同你家公子翻云覆雨，不知多少回了，后院的妾室，有多少是他强娶的。哦，对，他友人的妻子，成婚当夜，两人可是颠鸾倒凤，把友人给气死了，我听道，他可是死不瞑目啊。”

她道的轻柔，毫无锐气，偏偏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婢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冷汗浸湿鬓发，手上提着的纸糊灯笼，在落地时，烛火蹦出火星子烫出黑圈。

“少夫人，慎言......”

“慎言？”沈晚棠挑挑眉，“白家做的事，自个儿花了真金白银兜不住，又由不得人道了呀。你家公子娶我，算盘眼子，就差蹦到我脸上了。告诉白绥生，我今日不痛快，好好和他软香温玉，温存。”

婢女劝道无果，见了沈晚棠那上挑的丹凤眼，肤如白玉，托腮的指腹附着一层厚重的茧子。笑意和善，无光漆黑的眼眸，让她遍体生寒。

“......是。”

婢女磕了头，发着抖起身。她快步退下，不敢再回头看廊下人。

等走远后，婢女正遇着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两人同行相谈。

李嬷嬷见婢女像是丢了魂儿样，胳膊肘推搡着：“少夫人难为你了？”

婢女面露苦色，话音发颤，带着哭腔：“嬷嬷，我不想侍奉这位新夫人了，我害怕。”

“少夫人就是个瞎子，有什么好怕的。再道，那沈家大房夫人涂财，老爷可是小半身家，沈家才把她绑了嫁过来。等过些日子，老爷夫人搓搓她的锐气，仍她是只老虎，也得成个听话的狸猫。”李嬷嬷捂嘴笑道。

早在沈晚棠嫁来前，白府下人私下也打探过沈棠的身世。永康十五年，沈护生了肺痨病故，他膝下两位女儿，沈青竹和沈棠。

在沈护去世后，他的夫人伤心过度，没熬过第二年开春也走了。大房夫人余霜红见这对姐妹可怜，把沈青竹交给沈家老祖母照顾，沈晚棠体弱多病，便安置在京城郊外的庄子里养着。有年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