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八年(2)
周秉时果真带她回府了。他将她安顿在客房,派人照顾着,便匆匆离开了。
照顾她的姑娘叫茯苓,茯苓告诉她说,周少帅到东兴楼与各府官军应酬去了。
她一愣,
“周…少帅?”
茯苓点点头,
“是呀,救你的人便是我们周少帅了,便是此次领兵大胜赣北的周少帅!你不知道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以为只是个有些身份地位的官军,不曾想竟是他们北新城赫赫有名的周少帅。
“……他看上去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罢,果真如此骁勇?”
茯苓得意地笑着点点头,
“我们周府毕竟是百年的官军世家,少爷又是天赋异禀,几年前大老爷辞世后他便独自征战沙场,年少有为也是在所难免的嘛。”
“姑娘你呢?只听说我们少爷救了个小报童,不知你叫什么名儿?哪儿的人?多大了?”
她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手指。
“我自幼便被弃在街头,没有名字,居无定所。年龄……我不太清楚,没记错的话,大概已及笄了。”
茯苓瞪大了眼,
“都十五了?!姑娘,你这般瘦弱,看着不过十岁出头的样子……天老爷呀,得亏少爷救了你,我都怕你死在街头了!”
说完茯苓便觉着有些冒犯,自打了自的嘴巴,正要多说些什么,却看着那姑娘已昏昏沉沉睡去,便不好再说,只仍自顾自地叫嚷着天老爷、天老爷的……
这夜,那小报童睡得并不安生。
依稀间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十余年前。她被弃置街头,冬日,雪很烈。她不过豆丁点儿大,那几尺厚的雪活要把她淹死。她冻的几乎失去意识,浑身僵硬,呼吸快要凝滞。她找不到一团火,若看到哪位高官的壁炉冒着黑烟,她也只能呆呆地望着壁炉外的高墙。
几余年前。她在报社工作,那日,她高烧不退,报纸没有卖尽,食指厚的鞭子往她身上砸去,她快以为自己终于要死掉了。那天没有雨,只是总有惊雷闷响,她的哭嚎声格外凄惨。
昨日傍晚,那老炮儿身下的大虫不住地往她身上蹭,粗鄙、丑陋,她阵阵作恶,疯狂挣扎,然而他笑得更加怖人,他伸手扒她的衣服,来回摸她裸露的肌肤。她哭得快要断气,却只能不甘地大喊着。
然后她醒了。
东方已露出鱼肚白,这片贫瘠的土地再次被和光浸润。
她还满脸都是泪,浑身都是汗。或许是她的不安惊动到了这间屋子的主人,叩门声轻轻响起。
她小声地嗯了一句。
周秉时开门进来,他看到她,问:
“怎么吓成这副模样?”
她反应过来,擦擦自己脸上的泪,摇摇头道,
“做噩梦了。”
她嗓子有些哑,声音发涩。
“先喝点水吧。”
周秉时走近,递给她一杯水。
于她而言,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若想过得开心些,忘性要大。这是她这么些年得来的道理。
于是她猛地灌了一口,而后笑道,
“谢谢周少帅。”
“叫我名字就好。周秉时,君子秉心;天时顺正。”
她摆摆手,
“哎呀…文邹邹的,让人怪听不懂的。”
他轻笑,
“说白了便是守时的意思罢。”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而后想起什么似的,把水放到一边,拍了拍手。
“我也不白吃白住你的,这样吧,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去干,只要我能做的,必定为你肝脑涂地!”
周秉时敲了敲她的眉心,
“我左不过缺个与我一同读书的,怎么样,你愿意吗?”
她愣了。
她不过认得几个字,还都是卖报以来耳濡目染的罢了,要论一同读那些晦涩又深奥的书,实属有些为难……然而到手的饭碗可万不能丢了,人家也不过是问自己愿不愿意,又不是能不能,这样一想,她坚定地点点头。
“我愿意!”
她掀了被从床上下来,一副随时准备上岗的模样。
他笑笑,
“不急,先梳洗一番,换件衣裳,我在书房等你。”
茯苓早便捧着一件衣裳在一旁候着,
“姑娘这边请。”
那是条月白色的长裙。茯苓说,是昨儿个半夜才赶制出来的,裁缝被周秉时吵醒后还骂骂咧咧的。
茯苓又带着她洗漱打理了一番,一顿功夫下来,茯苓忍不住对着她点点头,
“真不是我说,姑娘实在是好看,这大眼睛,啧啧,水汪汪的,脸蛋儿也实在是白嫩。”
转而又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