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男尸

墙角的光线幽暗，只好借朦胧的轮廓辨别眼前人的移动，他拖出了一只行李箱。

被遗忘的近视眼镜依旧在工位上还未被取回，事实上我出院以后就没回过公司，因为我老感觉到一种不真实。

我到这里更像是在玩一场生存游戏，而不是遵守现代社会的规则——打工挣钱养活自己。

我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意无意的陷阱，只等对手的致命漏洞被我找到。很可惜的是，尽管他不惮于表现得不像赵思诚，却对我了如指掌。

所以我只好暂时归结于大病初愈后的神经搭错，这比其他的任何解释都来得更科学且可信。就算去医院，导医也只会建议我挂心理科室的号，而不会说“女士，你可能进入盗梦空间了”。

我靠墙慢慢移步到丢弃点，天上劈下了一道惊雷，风雨欲来。又是这样的天气，但我踏足的已不再是百年前的动荡社会了。

就在雷声响起的前两秒，闪电的白光让我短暂地看清了这条小巷，下水沟里快速地窜过了一只肥老鼠又或者是刚满月的流浪猫，砖面上的油垢厚得像是我身处某个饭馆的后厨房。

其实在我靠近它时，就发觉它的气味闷臭得让人无法忽视。

“我们……要不还是像你母亲说的……”

我关了水龙头，把洗了一半的牛腩放在水池里，转过头去看他。他还是背对着我，砧板上番茄切块的声音没停。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还有我呢？你考虑过我是怎么想的吗？我妈这么强势的一个人，她当然处处以她为准，你不要被她的话轻易给绕进去了。你有时候就是太容易被牵着走。”

“但是阿姨有个地方说得对，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不是只要有感情就可以维持的。”

“两个人过日子不是靠感情维持靠什么？像我爸妈一样互相的恨吗？那确实，他们互相恨着过了一辈子，你觉得我在那个家里开心吗？我不想听她的话就是我不想重复他们走过的路。她那自以为是的人生经验在我眼里一塌糊涂。赵思诚，我这么辛苦地活着是为了什么，我父母不明白，你还不明白吗？”

“依闻，不要生气。”

他转过身来打开水龙头，水柱冲淋他被划伤的手，我从身下的碗柜里找到了新买的创可贴，上面印有桂花的图案。

我们在拥挤的厨房里拥抱。

“依闻，你身上一股肉腥气。”他用手背敲敲我的脑袋，声音从我上方徐徐传来，“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我违反了图书馆的规定。我当时慌得像上课偷玩手机遇上了教导主任。这次带我去见家长，你知不知道，你当时说话的语气很像你妈妈。”

“你瞎说，我才没有她那么讨厌。”

“你不讨厌，依闻，你很好。你过得很明白，遇到想要的会去主动争取，可问题是我不是。我现在只是一个小文员，也没有渴望晋升的动力。我怕我的性格在未来会拖累你。”

“只要我们的感情稳定，你就不会拖累我。我们之间有差别是完全正常的，我真的理解，我也不认为对于工作每个人都必须像我一样拼。然而我必须要说的是，现在你摇摆的态度才会让我分心。”

“以后呢？现在我们出了大学这个象牙塔，感情会受到很多外力因素影响。依闻，你不要回避这个，你认真想想毕业后的一年里我们吵过的架是不是比过去三年加起来的还多？不要等潮水退了才知道我们脚下有多少泥沙。”

“我不管”我用肉腥气的手狠狠抓住他的衣服，“我不要分手。”

“你总是这样，我也会喘不过气。”

2009.6.7，今天过后，思诚删光了我所有的联络方式。在这一天，我们一起做了最后一顿晚餐。

2009.6.8被分手的当天，我也接到了上司的紧急工作任务，准备周期比平时减少了一半。我侥幸地想赵思诚总会回来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担心身上的器官会消失。他就是我身上的一根肋骨。

2009.6.25我在小巷里发现了男友的尸体残块。行李箱里有一只残肢，左手第二关节处贴着桂花图案的创可贴。

我坐在地上拼了半天，手上沾满了肉腥气。因为反复的呕吐，我的肋骨处感到一阵阵的剧痛。

唯独少了头和男性的重要特征。

就在十几分钟前，那个金发男人完好地离开。

赵思诚杀死了赵思诚。

赵思诚让赵思诚毫无尊严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