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竞技场
一路过去,间隔着,有些难以言状的模糊不清、奇形怪状的东西匍匐着,一个个都在爬向街尽头摇曳着的那点亮光,就像笨重的昆虫夜里从一根草茎到一根草茎,向牧童的篝火爬去。
——节选自雨果《巴黎圣母院》(第二卷·六,摔罐成亲),管震湖译
“重大新闻播报:今日12点10分,先锋派科学研究院附属地质学科室的一大课题项目实现重大突破。该项目负责人麦肯尼先生表示,已经统治地质学两千年的板块构造学说有很大希望被证伪,不日将会发布阶段性成果汇报。这意味着,超文明世纪的人类向真理又迈进了巨大一步。我们并非站在巨人的肩上,我们是巨人本身。”
金咻的一下坐直,探头探脑地看向车枕,声音是从那里突然发出来,又抓了抓车门,声音也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最后又摸向车顶,哪里都是发声源。
我忍不住笑,“金,你真可爱。”
即使她现在听不懂我说的任何字。
约瑟夫从睡梦中醒来,并掐停了实时广播,还骂了我一句痴线。
一靠近西岐城的边缘,车厢里就立刻弥漫了一股刺鼻气味。
睡醒的约瑟夫捂紧鼻子说,这至少得是一千个流浪者集体生活的味道。
他们以崎岖身姿活下去的样子,谁知道?谁在意?又有谁关心呢?
金在副驾驶座上再度挣扎了起来,我下意识空出一只手去捂住她的鼻子。
又被吐了一手口水。
一阵嘲笑声从后面传来。
“我有时候真看不懂你,何必呢?过去她至少是有意识的,一来一去还有点痴男怨女的样子。现在她只会吐口水来表示厌恶啦,你还是那样,倒是像她妈!”
我毫不在意地擦在了裤子上,继续往城区深处开。
“我想过了,我现在做的事并不图任何名义,做她妈妈也好,做她的辅导员也好。只要能陪在她身边,保护她,直到她再次成为大人。我会教她说话、教她走路、教她认字。我教院的老师不也这么带我长大的?”
“看来你是铁了心想和死神硬碰硬了。另外提醒你一句,韩学礼不会放过你的,你偷走了他的作品。而且人文派对零号实验体的杀心,也够你吃一壶的了。”
“我一定可以的。”
我惴惴不安地给自己打气。
这里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警卫力量,没有正常人会来这里找死。
近五十年,西岐城都在消化来自全世界的垃圾。从车窗看出去,常青树都枯了叶子,株株倒伏,盘在环城河的右岸。沿着公路,一圈一圈,向中心驶近。外区大片的荒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已经被流浪者霸占的独栋洋房。
一路开到最深处,这个面包卷式的老城中心,西岐广场。我先把金从车上背下来,以免她在地上蹭到致病的脏东西,虽然我得忍受一会儿被咬后脖颈的痛苦。
西岐广场的中心,是一个巍峨的圆形竞技场,她就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我们三人,微笑着,把优雅保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金依闻。”我好像很少叫她的全名,“你看她像不像你?”
约瑟夫一路在前面走,把我带到这座建筑的背后。
我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地和一个失忆的人说过去。
“我没有办法,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喜欢现在的自己。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说服自己让你像过去那样痛苦。我知道,你一定又会说:‘你没有资格替我做有关生命的决定’。
如果用了体外数据重建-输入的方法,你所有的记忆数据都会一览无遗地被我看到,你又会愿意吗?
我好像总是把自己陷入在一种悖论的环境里,怎么搞的,无论走哪条路,都是违反你所说的‘人之所以为人’的准则。”
“怎么办?我竟然开始相信天意了。”
夕阳的余晖铺在我们前行的道路上,天逐渐暗下来,当我和约瑟夫见到她全貌的时候,太阳正好从西边完全消失。
罗马竞技场已经摇摇欲坠,仅剩我们下场时所见到的那一面还看起来完好无损。有人在最高的看台上生起了篝火,我才看清坍塌的石头堆上爬满了人,现在在向火源移动。
我捂住了金的眼睛,他们没有穿衣服,身体上全是斑驳的黑纹,有的甚至缺胳膊断腿,就像笨重的昆虫在夜里的一次集体出动。连我都感到了一阵恶寒。
“看到了吗?这就是被放弃,一群人、一个建筑、一座城、一个文明。”
约瑟夫拍了拍我的肩,继续说下去。
“韩至信,他杀死了罗马斗兽场,他以未来之名迫害过去。他和华盛顿·刘当初为什么非要选择一块毫不起眼的小城?”
“他们在进行一场昭然若揭的谋杀。两个屠夫用尽浑身上下的蛮力掐死了一个建筑史上的奇迹。”
“教科书里不会说,如今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