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八百五十九(九)
回恩草亭,茫茫月色。
对坐的两人,为徒为子,各自有不能退让的极端立场。
软红十丈内,炉烟袅袅,红幔轻飘,飘飞的心绪,一如瓶中的蝴蝶,紊乱,失向。
“公子。”
“公子,你怎会失神,是人不舒服吗?”
朱寒连唤了两声,拉回宫无后心神。
“吾……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宫无后播弄着烛火,心思还乱。
“丹宫啊!大宗师要吾告诉你,他邀你去回恩草亭赏景。”
“赏景?他怎会如此雅兴?”
“因为大宗师还邀请了一个人。”
“谁!”
宫无后忽然一阵心慌蔓延上身,随着凉守宫的话而遍体生寒。
“别黄昏。”
回恩草亭,草亭下的人影,夜色中的寒光,虫鸣早已噤声,月华埋入黑影。倏地一声,是刻破冷肃,第一道的战栗。
剑影森森,剑虹戚戚,只能留下一人的生死决,在剑中,逐渐分明。
“那么多年以来,你在赋儿的心中究竟留下多少阴影?!”
剑中杀,剑中怨,别黄昏心中的怒,在剑中挥洒,疾疾连攻。
面对宫无后提起烟都的时候,别黄昏几乎能听到他的心在悲哭。
古陵逝烟不以为意,冷然道:“吾作为恩父,只赐他满身光华!”
“光华?你只给了他满心阴影!”
一思及错过的父子时光,挥出的每一剑都带着悲愤的杀意,烟都残酷阴霾毁去的人生,用剑偿还着痛楚。
大宗师举剑轻描淡写间,格下别黄昏的每一剑,冷嘲道:“来,将你的招式用尽,这样杀你,你オ无怨。”
“子夜寒铃闻秋歌!”
别黄昏心一定,极招上手,然而动气瞬间,心口一阵火焚之痛,招出无悔,痛又如何?
咽下涌到喉边的血,别黄昏举剑,催动铃泛秋声,迷离瞬化,大宗师沉稳若定,眼凌,身快,眼瞳映照别黄昏这一剑,窥破弱点,无懈可击。
“就这点本事,宫无后真不该埋没在你身边!”
别黄昏并不擅口舌争辩,只咬牙道:“撕扯人伦的恶魔!”
剑中有剑,难挽天外有天,错落的剑势,难撼高峰,别黄昏反手握剑,心怀绝杀,冷风骤起,风沙中,塔铃回荡。
“大宗师,与吾一同入地狱吧!”
破空而出的剑法,奏起生死挽歌,大宗师地剑一出,四方屏息,错身的瞬间,生死已在黑暗。
再入眼中的人间,是一抹疾奔而来的惊红。
“你来了……宫无后。”
背后忽然一凉,剑入心口,别黄昏手失了握剑的力气,长剑落地,塔铃最后一声响,停歇的安静。
“无后,你终于来了,回恩草亭的月照迷烟最是迷人,今夜添了血色,这凄艳绝境,咱们师徒怎能不共赏。”
入眼,只有红。血的红,映入满目,回溅荒草,无情又绝艳。
“好徒弟你看到了,人间所有的美景,都是用性命换来,你看的分明了吗?”
被抽空的心血,自心口迸飞出铺天盖地的红蝶,别黄昏残喘着最后一口气,望向宫无后。
“离开烟都吧……”
既然是最后一句话,那是否可以唤——
“赋儿……”
千言万语,只有这一句话,蝴蝶飞尽,命烛灯熄,黄泉之下,注定是不能心安。
原来,原来是你……一直都是你。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红蝶入眼,看的分明的,除了生死,还有那暗藏着的为人父的悲哀。
宫无后僵硬的迈了脚步,合上别黄昏的眼,掌心下的肌肤还有温度,让人难接受死亡的现实,总要再触摸一下,停久一点,才知道他是的确没有呼吸了。
没有呼吸,血液也不再流,体温消散在夜里,肌肤会僵硬下去。
就在他手抚过眼的刹那,有残存的一滴泪,流入了指缝,烫的惊人,将那道剑痕刻在宫无后的心里,呼啸过风。
宫无后转过身,一步一步的离开回恩草亭,却听到塔铃声,一声又一声的,贴在耳边回响着。
孤塔还在那里,等着那对仰望塔铃的父子。
可他们都回不去了。
走回烟都的路上,站着一个青裙白纱的女子,撑着青伞,雨水顺着倾斜的伞沿,点滴落下,在脚边蓄了浅浅一滩。
她什么都没说,宫无后与她错身而过。
原来是下雨了,才会这样冷。
身后传来一声水花溅落的响,女子丢了青伞,伞滚落一圈,停在他脚边,伞面沾着泥水,绘满红蝶飞舞。
她向那条路上走,雨水打湿了发,一条条顺着脸颊,往衣领里流。
她口中低声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