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星动(下)
”
“我认错了恩人,在这凡间便无有可留恋的。我不知恩人是谁,又回家问了祖先,一去,就是十八年。”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赵绿萼只道:“姑娘是个爽快人。”
如此想来,堂堂严大人莫不是被抛弃的?
赵绿萼看柳绪娘更是亲切:“那接下来姑娘你要如何呢?”
“我要嫁给宗靖尧。”
饶是赵绿萼见多识广,听到这样直白的话也是微怔:“姑娘无有三媒六证,不曾得宗谱留名,怎说,要嫁我夫呢?”
“他欢喜我。”
柳绪娘说这话时语气很是平淡,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既无炫耀,也无欣喜。
赵绿萼脸上的笑意淡了,心中细细的盘算。一个妖……应当是妖吧,见不得有多喜欢她夫君,却说着,要嫁给他,便是想以身相许了。
是未知的福,还是祸?
“姑娘想效仿白娘子报恩?”
“不错。”
“为何?”
“因果。”
柳绪娘继续说着:“他幼时将我放生,后又因我害了相思,我负了他的恩,也负了他的情。”
原是有愧。
赵绿萼着中衣下了床,月色为她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绪娘看着她,想到了云缕之上的神女。
“姑娘不该来的。你印象中的宗靖尧,已是十八年前的他。就像姑娘看严大人如今,可近似当年?”
那可当真大不相同,似乎也是因为她的缘故。于是柳绪娘摇了摇头,却更加烦恼。她一走了之,是不是也欠了严恪年因果?
见眼前人蹙眉,赵绿萼便猜出了她在想什么:“还未请教姑娘是什么妖?”
人影散去,现出一只白毛狐狸,倒是不同于她人形时娇媚的样子,很是憨态可掬。
“为妖自在,山野烂漫处自有风光。小狐狸,你归家吧。”
狐狸女吐出人言:“可先人说,既要修仙,便不能欠下因果。”
赵绿萼摇头道:“救命之恩是恩,那我为你指点迷津,劝你不入歧途怎么不算是恩?”
“我难道当不了姑娘的一字师?”
“姑娘折我花,惹我伤怀,岂不平白欠下我的债?这样,不又坏了姑娘道行?”
“传说中的白水素女的故事,姑娘还是少听些好。饶是人,也总会有意无意地惹来无数因果。未知前路事,怎行而今路。”
“宗靖尧此一生都过的极好,严恪年更是如姑娘所愿那般。你不欠他们什么。”
“我与侯爷夫妻十载,未曾听闻他救过一只白狐,兴许他,早已忘记当年。姑娘又何必挂心。”
她这话说得决绝,似是要斩断柳绪娘的想法。
“我少时,阅我夫曾祖父文章,亦品韩大家诗画,崇杏坛弦歌之雅,慕清风明月之色。”
“春来,寻早莺新燕;夏至,游青梅笋林;逢秋霜降,自赏江枫渔火;又喜冬到,大雪压青松。”
“姑娘的成仙路,也许不在凡间,而是在姑娘的家乡,那山林风光之处。”
“归自然而悟道。这是我赠予姑娘的一句箴言。”
“狐狸姑娘,你归家吧。”她再次劝道。
赵绿萼将手中的千瓣桃红递到柳绪娘面前:“姑娘伴月色而来,我不知赠姑娘什么好,唯有眼前花。”
这枝带着晨露的花,是她莳花水榭中的。既是她的,再赠回去又有何不可?
“宗靖尧不爱你。”
柳绪娘未接过这花,只陈述着一个事实。她跟了她五日,所见到的事实。
“不错,他是不爱我。你既如此讲,怎不问问我爱不爱他?”
赵绿萼停顿了一下,复又说道:“实际上,我与他之间岂能用爱与不爱来衡量。”
“侯爷性子温吞,凡事以我的意愿为先,我二人夫妻这么多年相敬如宾。他待我,如友如师。”
“京中之人惯会捕风捉影,哪知我夫妻的实情。姑娘能看到听到,却难以体会到我的感受。”
“我爱花,府中便有了莳花水榭。此千瓣桃红,是我与侯爷一同所植。”
她很幸福。
柳绪娘静默着,终是接过了花。
同时,也是接受了赵绿萼的劝诫。
风过帘动,夜寂无声。
小狐狸消失在了原地,带走了那枝她心上人种的花。
而那日宗靖尧自睡梦中清醒,方一起身外衣便顺而滑落,他唤来小厮问道:“何人为我披衣?”
小厮答:“应是夫人。”
宗靖尧沉默不语,维持着起身的动作沉思。小厮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在府中侍奉这么多年,他全然看不懂这夫妻二人。
许久许久后,他听到一声轻笑,只听侯爷说道:“夫人待我之心远超平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