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降临
五奶的话或许触动了他内心的某个角落,于是韵风哥勉强喝了点粥饭,很少,只够维持他这个人还能走动。
京京姐的棺木要送往墓地了,韵风哥在悲伤呆滞中突然大吼着冲过去,扑到上面不让抬走。众人没有办法,又不能让他因此耽误了下葬的时辰,于是命令几个人硬拉走了他。
京京姐入土为安后,我赶紧回了学校。走的时候我去看了看韵风哥,他窝在和京京姐一起住过的小屋里蓬头垢面,精神萎靡,曾经夺人心魄的眼睛这时已经失去光泽,没有一点生气,完全呆滞了。直到我走近他,挨着他蹲下,他还是没有反应。
“哥!”我叫他,他猛一抬头眼睛里突然间光芒一闪,当看清是我后又失望地黯淡下去。
“哥——”我又喊一声,我知道他刚才那一瞬间把我当成了京京姐在世。他不应答,低下头继续他的痛苦。他在回味与京京姐的过去吗?那样的话只会更加痛苦,更加沉沦不振。
“哥,你别难过了,你得振作起来!爷奶岁数大了,还得指望你;那边的大爷大妈也一样离不开你,你得保重自己好好尽做儿女的孝啊!”我不知怎样安慰他,只好拿长辈人激起他的精神活力。我还大胆地拿起他的手摇晃他,希望他注意听到我说的话。
他的手很凉,几乎没有温度。他不再注意他的仪表,一个连饭都不愿吃的人,还会梳妆打扮吗?家里没有其他人,五爷五奶去地里扶那几棵被人踩断的庄稼了,每一棵都在京京姐的墓边。他们既是扶庄稼,又是图坐在坟边能和京京姐唠叨唠叨。他们相信京京姐在那边既能看见又能听见。韵风哥这个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们二老希望能给京京姐愿议愿议,让京京姐别再挂念活着的韵风哥了,他还年轻的很哩,得孝敬他自己的爹娘,得为他家传宗接代,得过他自己的日子。
他的脸上布满了泪痕,他的嘴唇裂开了口子,他可怜极了。
我再也不忍看下去,到外面水盆里拧了湿毛巾回来,为他轻轻抚去泪痕。他英俊的脸在毛巾的轻抚下很快变得温润而清洁了,他这张脸真是太好看了,我禁不住盯着多看一眼。忽然,大颗的泪从他眼睑里滴下来滚到地上。我看得痴呆,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小语……”韵风哥忽然一下抱住我,把脸伏在我肩窝里流泪不止。我被他抱得紧紧的,心里五味杂陈。面对如此伤心的他,我不忍心推开他,而是像个大人对小孩那样,用迟缓的手轻轻抚拍他。“好了……别难过了,京京姐在那边看到你这样她也不好受……你得坚强,得振作……”
过了好长时间,韵风哥才从极度悲伤中缓过来。他如清醒一般,见自己伏在我的怀抱里,尴尬地赶紧退后好远。“……小……语啊!”他结巴着说。“韵风……风……哥,我要上学去了,过来给五奶说一声……”我也挺尴尬,只好说明自己的来意。
“……噢……上学?”他惊讶地问了一句,“是啊,都耽误几天了。小语……那我送你去吧?”说着,他赶紧站起来理理头发和衣服,发觉自己有气无力的想要晕倒,而且衣裳上还沾着草和泥土。“我……收拾一下去送你……”他摇晃着走出门要到井旁洗漱。我忽然发现千言万语都不如给他派个任务能激起生活的力量。我很为自己这个发现欣慰,本来我可以不用韵风哥送,但与其让他自暴自弃地悲伤沉沦,不如使唤他正常的生活。
于是,我答应了。“好,我先回家带上书。”我找了借口离开,让他简单收拾一下。
再回来时,我看见韵风哥已经准备好了。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朴素的衣服,里面的衬衫雪白;他的胡茬又黑又长,跟平常的他截然不同,却又非常的男人。他的眼丝血红,还透着悲伤和忧郁;他的头发显然刚刚洗过,还若有若无的滴着水,并散发着洗发水的芳香。看得出虽然他经历了巨大的不幸,但出门也不愿让别人感到难堪和同情。
“走吧。”他压抑住痛苦说道,然后开动那辆三轮车让我坐上去。我跳上去,希望韵风哥的悲伤一路上能被大风刮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