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币小姐
停下了,诺伯替他们打开了一扇门,邱月明望着车内的人迷惑地歪了歪头,马克先生?
如果说这位德国顾问真的出于同情捎带邱月明一程,那么很快黄远清就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因为在到达医院门口后,他从口袋里掏出随身记事本和钢笔,然后递了个眼神给黄远清。
黄远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锁上车门,对面前的二人道:“抱歉,打扰一两分钟,冒昧询问一句,二位怎么称呼?”
车里倏然严肃的氛围让邱月明也察觉出了不寻常。
“什么意思,你们二位欺负一个姑娘家可不太好。”金姑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免费的车,她就知道没好事,看着面前一中一洋的两人她不太放心道。
黄远清从衣服里掏出证件,青天白日的封面让金姑姑沉默了下来。
“我姓邱。”
“Name?”诺伯插了一句,对于有所保留的人他不喜欢。
“邱月明。”
“家住哪里?”黄远清继续问道。
“我是北平人,逃难来上海的。”
“来上海做什么,认识刚才那个女人吗?”
“不认识,我和姑姑是来买衣服的。”
买衣服?诺伯的笔顿了一下,黄远清扫了一眼那些袋子,确实是些姑娘家的用品。
“现住哪里?”
“杨公馆47号。”金姑答。
杨公馆?这地方听来很是熟悉。
邱月明说:“我们是正经人士,和那日本女人没有什么瓜葛,今早姑姑陪我去选衣裳,那个女人后来的,非要和我们争一条裙子,姑姑没肯,哪成想她那个随从竟然开了枪,我们自己也是吓得半死。”
抢一条裙子?土肥圆贤二训练出来的高徒只是为了来上海抢一条裙子?诺伯和黄远清互看了一眼。
“小姐,你应该诚实。”诺伯提醒道。
“为一条裙子,我没必要说谎。”
邱月明有些生气,她在生气什么呢?也许是连续两次的帮助让她相信马克先生是个不错的人?
“你们要是不信,尽管派人去杨公馆问问,我家太太的名气谁不知道,我们犯不着去和日本人勾搭。”
“杨大太太?”黄远清呢喃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转变态度,打开车门道:“抱歉,邱小姐,你们下车吧。”
“What!”诺伯不太赞同地看向黄远清,他还想说些什么,可黄远清却直接道:“让她们走吧。”
“why?”
“在中国有无数像她们这样遭受着日本人,甚至租界洋人欺凌的中国人,我们不应该将怀疑与错误归咎在她们身上,我们政府应该保护的是她们。”
邱月明一怔,原先对这位国府军官不做好感的她,此刻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敬佩:“谢谢你。”
黄远清本为回复诺伯的随口一答,但转身面对少女真诚的目光时心弦蓦然颤动。只因那双眼眸干净又坚定到了极致,仿佛对他的所言交出了十二万分的信任,于是一种歉疚的情绪涌上心头。
离去的时候,他忍不住向她问道:“以后和邱小姐还会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我相信缘分会的。”邱月明在转身前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笑容。
一时黄远清的心里也不知在高兴什么,嘴角竟不知不觉上扬了。
诺伯坐在车内见黄远清的样子,心里七七八八的猜到了几分,虽然他很不想打搅这位怀春军官的美妙幻想,但作为一名合格的军事顾问,他恐怕得戳破这个美梦了。
诺伯敲了敲窗户,提醒他道:“黄少校,现在已经10点40分了。”
黄远清看了眼诺伯指着手表的样子,恍然大悟钻进车内。
“你不应该就这么轻易相信她,我是说刚才那个女孩。”德国人素来一丝不苟的严谨让诺伯并不赞成黄远清方才的举动。
“在德国你们也都是这么对付犹太人吗?”黄远清问道。
“你如果是指秘密警察,庆幸她不是犹太人吧,要不然今天的事可没这么容易解决。”诺伯仍对黄远清没有和他商量就贸然放走那两个人而不满。
“她是杨大太太的人。”
“谁?”
“一个据说和国军里头有瓜葛的女人。”黄远清道。
诺伯没有再问下去,他来中国的任务只是军事指导,政治和他没有关联。
不过,那个女孩,想起她的目光,他也迟疑了,很少有姑娘能拥有像她那么纯净的眼睛。
也许黄远清是对的?
邱月明……
诺伯想起他来中国时学到的一首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呃,低头思什么的?
唉,管他思什么呢,反正这位纸币小姐的名字不就是秋天的月亮大又圆的意思嘛。他想他应该没理解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