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醉梦(三)
融,我才发现每月一封的书信早已停留在了三个月前,而依信中言待出师后便回乡娶我的人也一并失了音讯。”
“转眼又过了小半年。那日西府海棠花开正浓,我在此处遇见了一位姑娘,她穿着一件鹅黄袄褂站在粉色花树下,徐风阵阵花瓣如雨飘洒她身甚是美矣。我静静地看着她不觉间湿了眼眶,这是多少次在梦中才会有的一幕,我不敢走过去怕是这梦轻易破碎,可我又不得不走过去为着她脸上的表情,明明是那样美好的笑着,可她的笑容太过悲伤。”
“自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每逢海棠花开之际,她便会过来小住几日。尽管大多数的时间里她都只是戴着面纱安静地坐在树下赏花,可我总要上前同她坐在一处,说上几句体己的话儿。两年之期转瞬即逝,花开花落迟迟不见信中人归,我心里的惆怅唯有向她倾诉,哪怕没有只言片语的回应,我亦知她定是懂我的,不然我又怎会在三年后收到了一封信,信中留有一个地址一句话——故人得见,自当了断所念。”
“故人得见,自当了断所念。既已沉沦,如何断念。”林夕芒觉得累了便顺势枕着胳膊趴在了石桌上,纵使眼皮千斤重,她还是不断地重复着:“你自沉沦,我自自欺欺人······”
林夕芒平日里从不曾饮酒,原是当年在范家的那场大火中伤了喉咙。
起初是她心如死灰便误了最佳治疗时间,待到她愿意主动配合医嘱时,所幸脸部烧伤修整了面容,但这嗓子却也是落下了病根,需得格外仔细养护。只是无人知晓她为何会在独自外出归来后心境起了变化,也不知为何修养的那段时期里她总会平白消失几日。
就像是没有人懂得为何乔湘度会把孩子托付给仅有一面之缘的叶夫人,也许唯有借助这杯中物才能将心事吐露一二的她们最是懂得有些事终究只是故事。
故人得见,自当了断所念。
既已沉沦,如何断念。
······
想要撕开他人的假面,须得先将这面具拿起为自己戴上,用无数个谎言缔造的人生便是到死也要用谎言去将自己埋葬。
“我说过的,你是逃不掉的,即使到了地狱,我依旧会看着你们······”
“这就是你的选择么?恨意留给自己,从此未有天晴,只怕是你今生最大的谎言了······”秋澄踉踉跄跄地退后数步,满腔悲泣意难舒,傩面具后传来的是他断断续续地压抑之音:“你说过的,我是逃不掉的,即使到了地狱,你依旧会看着我们······可你怎能如此自私······自私的离开·······自私的把恨······留给自己······”
“我说过的,你是逃不掉的,即使到了地狱,我依旧会看着你们······”
曾几何时不断重复的画面,曾几何时久不能散的声音,像是终于有了魂归之地,秋澄堪堪地捂住面具,一道裂痕隐隐浮现。
“阿澄哥哥。”一声苍老而竭力地呼唤骤然响起,花君方才发现不知何时绿子婆婆和小千竟也出现在这黑夜之中。
“阿澄哥哥又何尝不是一样······自私的离去······自私的将我们留在原地······你带走的不是真相,不是仇恨,不是枷锁,是幸福。你若不在浅浅怎会幸福,你又怎知在你走后没多久浅浅她就······”
绿子婆婆的话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秋澄的身体,看不见的伤口刺激着每一处神经,鞭挞着每一个细胞,久违的切肤之痛是活着才有的感觉。
是啊,他怎能忘记自己终究还是逃了。
原来“逃不掉”不是诅咒,是一种告诫,源于早在儿时那场大火中便已燃烧殆尽的情感。没有温声细语的宽慰,没有体贴入微的关切,却是出于天性的一种情感表达,而他,而他只是自顾自地逃了······
小千轻轻拍打着绿子婆婆的背脊,温柔地动作恰好抚平了她难耐的心绪,而后小千走到秋澄身前,从脖颈处摘下“千秋岁”,执起他的手放入其中,道:“因果使然,相逢即缘。浅浅在收到这块古法琉璃的时候就知道她的爱从未错付过,于她而言已是足矣。浅浅不曾有悔,阿芒亦非你责,绿子平安康健,你就莫要再执着了罢。”
掌心里的琉璃反复摩挲,温度像极了浅浅的笑容,是暖的。
“嗷吼!”兽鸣鸟唳划破长空,数十步开外火光重现,赤喙赤目的白尾移即和如乌赤足的?鵌仍是纠缠不休。逝去的心已被点亮,秋澄不再逃避,他握紧琉璃转身上前直面火源。火舌成海汹涌而至,他抬起臂膀迎接命运——火焰绕身而逝,鸟兽尽散,傩面具随即裂开滑落,藏在面具后的英俊面容已是泪流满面。
有的人为了真相与谎言甘愿戴上假面,有的人为了逃避真相和守住谎言主动藏于假面,种种心结意难舒。
然,魂归之处解铃终须系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