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01
何为泥沼?
拥有着潮湿而软烂的底色、隔绝着阳光雨露、靠着无望而下坠的挣扎闻名、寂静地吞噬着闯入者的每一寸肌理;
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味,看不见美好的一切,只有漫天盘旋的秃鹫,
见证她从盛放逐渐走向枯萎的生命。
02
红叶与银杏交错而立,古朴的山水庭院里,小小的假山坐落在细腻的白沙之中。这样的景色被掩盖在层层叠叠的和式建筑中,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抵达,领略它凑巧在这个季节盛放的美丽。
一个提着竹蜻蜓的孩童快速地跑过,脚丫与白沙相触,残留下来的只有几个小小的圆窝。
孩子总是象征着未来和希望。趁着年幼,钳制着时光往前奔流的脚步,疯了似的,在各种各样的地方玩耍。玩得热火朝天、哼哧哼哧,喜怒哀乐全部写在四肢和脸上,所有的情绪都裸露在蓝天之下。
她伸出手,细长又白皙的手腕向着脚下的地板撑去。可以的话,她想提醒那个孩子离开。
这番动作,若说是出于怜悯,也不尽然。
毕竟,即使是他们这样的人,也很少去伤害孩子。
但今天是个例外。
有人在身后将枪的保险拉动了。
瞬间,她的身体僵住,慢慢地将手腕缩了回来。不一小心,手腕上的饰品与木质地板相接。
嗒。
在白沙上无忧无虑玩耍的孩童终于意识到了有人,回头向她举起手打招呼。她垂下眼帘,用无声的沉默代替了逐客令。
那孩子站在原地木木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撒开脚丫子,从红叶与黄叶交杂的雨中奔逃而走。
“你倒挺有闲情逸致的。看到这一幕很开心吗?”
啊,是啊。
在无人听到的内心,她诚实地回答。但在表面上,又必须拿出十二分的冷漠,来应对每一支无形的箭矢。
“开心也是罪吗?”
听到她的回答,身后的男人发出一声冷笑,然后用俚语骂了她一句。她抬起头,看着院中最高的那株银杏。
树正在吟唱,一边唱,一边簌簌地飘下落叶。
她再次用沉默应对着一切。
不久之前,她的脑中还在麻乱地思考着许多事,而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
时间对于成年人来说比孩童残忍得多。仿佛当人的骨骼在生长的时候,对于时间的感知能力随之下降,一同坠入深渊的还有反抗的勇气。时间让这些可贵的品质变得麻木无能。
而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一刻钟后,男人如约而至。纯色的围巾下,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西装。看到她的时候,彬彬有礼地同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飞快用目光收集了男人的信息,然后挪开了视线。
对不起。
她在心里说道。
她甚至不能在此刻出声告诉他,这次被无端波及的起因,仅仅是她与他的弟弟在舞会上一时动情,跳的那支舞。
03
高台上,领舞者的手从地面上升起,在空中摆动着,柔软得像是三月的春草,又像是雏鸟的翅膀。舞会中的人们响应了这只手的呼唤,纷纷走进了高台下的舞池。
她与涌动的人潮格格不入,只是在一旁站着,用状似无意识摆动的双腿,去遮掩她置于长裙之下的袖珍枪械——在组织里,她一般不穿这样的裙子,除非是因为需要。
乐曲从柔和走向激昂的瞬间,舞者的腰从地面挺起,然后映入眼帘的是她宛如天鹅一般的脖颈,头上的桂冠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四溢的光彩。她徐徐张开双臂,似乎将整个舞池涵盖在细长的臂膀之下。
人们回应了舞者的邀请,纷纷做好了起舞的准备。
“去跳一支吧。”
向她伸出手的人叫苏格兰。
或许他还有其他的名字——组织里的人都是这个样子。
这和她这样的情报人员没什么关系,许多同僚都因为刺探别人的秘密无端丢掉了性命。所以她只需要知道,这是她今晚的“搭档”就可以了。
组织嘛,人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尝试着主动去介入他人领域的人,不是想死,就是已经做好了杀人灭口的准备。
不过此时,她确实需要一位舞伴,他出现得正及时。
靠在桌沿的的她起身,搭上了男人的手掌。
虽然是最晚进入舞池的人,不过他们打扮得体,相貌相配,不仅没有遭到排斥,还有人在一旁发出口哨声。
在苏格兰之前,她已经拒绝了很多人,包括吹口哨的那个。
见多了这样的男人,嘴角微微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原本舞伴是谁根本不重要,不过看着面前的男人替她挡住了这些人的目光,她还是内心小小地雀跃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