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今生.沉月露.固宁台
上元灯节当日,乾曜城街道两边的人们用长木杆架起灯轮,点燃油灯,巨大的火树上点点光芒交相映射,使人如陷星河,不小心就要迷失方向。
平日久在家中的少女和妇人,今日争相佩戴头戴从晖州传来的闹蛾雪柳,成群结伴出门赏游,这让主营首饰的珍缘楼在节日中赚了不少银子。
一辆紫绸马车在路中央徐徐而过,四周围着的也都是赏灯的游人。一位衣着华美的妇人撩起车帘,看了一眼灯节夜景,又撂下帘子,对藏在车中的令羽道:“碧宜坊酒肆就快到了。”
令羽柔和一笑:“多谢二姐姐。”
自他亮出三崇永固戟后,效金卫就增加了巡防部署,但凡身量高些的人进出来往都要重点排查,陆然庭不会放过朝廷钦犯,节日里更是命效金卫打起十二分精神,确保进入乾曜城的人与货物都是安全的。
令羽的两位姐姐自幼与两位朝廷命官之子定了娃娃亲,北户侯府出事时,两位姐姐隐姓埋名被送到了亲家才逃过一劫。
今日他藏在朝廷家眷的马车里,效金卫的底层小吏不敢细查,便迅速放行了。
妇人探出戴满华贵珠宝的手,抚了抚令羽的头发:“大姐姐在效金卫里布好了内应,见你到了固宁台自会放行。酒肆那边我也联系好了,他们的碧宜香已经预备充足。”
令羽道:“改日替我谢谢大姐姐。”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马车停了,妇人往令羽腰间塞了一块效金卫的令牌,随后撩起帘子目送令羽下车,眼里有些担心,“令羽,你万事小心,不行就撤。”
令羽回首,咧开嘴笑道:“二姐姐可记得爷爷教过我们什么?北户一族的后人岂能退缩?”
他目送马车离去,转头看着眼前的碧宜坊。这座酒肆比儿时气派了许多,店主姓戴名忠,做过北户竭将军的弓箭手,还做过宫里尚食局的酿酒师,前朝皇帝建安帝赏赐北户家的酒,就是戴忠的手艺,令羽儿时还常常趁爷爷不注意去偷酒喝。
今日上元,订酒的客人络绎不绝。令羽跨进店门,只见店里的小厮们忙的不可开交,封酒的封酒,搬运的搬运。一个拿着账目本子的小厮上前道:“客官想来点什么酒?”
令羽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我要的都在这了。”
小厮接过纸单,以为是个大客户,要的太多,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不料纸上却是一句诗:
“鼓鸣城外燹中檀,愁煞西风玉骨哀。”
小厮立刻警觉起来,把这张纸死死攥在手心里,又越过令羽,去门外挂上了打烊的牌子,随后进屋,只听“吱呀”一声,木门已经紧闭,将街上的吵闹隔绝在外。
那句诗是前朝太子元灏在西岐阵亡前所做,当年的太子党,没有人不知道这句诗。
小厮打量令羽一阵:“你是北户家的小公子吗?戴爷爷已经恭候多时了。”
小厮引令羽进入后院,后院有一个佝偻老者,苍老褶皱的手正拎着木酒斗,将酒倒入马车上的酒坛里。
“当年还是个调皮的小娃娃,如今长得这样高了。”老者的声音像饱受风霜侵蚀,沙哑低沉。
令羽见了老者,像见了自己爷爷一样亲:“小时候偷喝戴爷爷的酒,我可没少挨爷爷打。多少年了,我还是最爱这一口!”
“八十坛碧宜香,不多不少。”戴忠放下酒斗,来到马车边封好最后一坛酒,又牵起马的缰绳送到令羽手中,“让效金卫的后辈都尝尝小老儿酿的酒,现在的碧宜香可是千金难求啊。”
酿碧宜香的水取自碧宜井,清冽甘甜,唯有这里的水,才能酿出碧宜香独有的风味。北户竭将军受苌门的案子牵连后,戴忠就再不酿碧宜香了。
想要登上固宁台,守卫这一关不可不过。守卫人多势众,不可硬闯。令羽知道,效金卫的守卫们喝腻了寻常的锦江春,从前专供朝廷的碧宜香更能征服他们的胃口。
戴忠拱手道:“以后有什么需要老小儿的,小公子尽管吩咐。”
令羽握紧了缰绳,脚踩马镫,一跃挎上马:“必不让戴爷爷失望。”
令羽驾着马车,绕到皇宫东北角门,宫中一应用度都在这里运送。这里背靠泰烁山,固宁台就设在山前,位于宫中正后方,偏西的宫殿就是前朝太子元灏居住过的仙藻宫。
上元夜宴在即,往宫中运送货物的人都在东北角门等候排查。轮到令羽时,两个守卫看到酒坛上碧宜坊酒肆的红封纸,都心照不宣,予以放行。
其余送货人各寻各的路,只有令羽驾马车靠近固宁台。每年这里的守卫共八十人,分为四班,台外一班,上三层各一班,两盏茶的时间就要调换轮值。
这里背靠大山人烟稀少,除了敬阳真人没有别人会过来,况且今日过节,热闹都在前面的昌平宫,最后方冷冷清清的。
宫外层层布防,宫内的守卫倒是清闲,尤其是固宁台的守卫,几乎没见过危险,虽不至于玩忽职守,但精神懈怠已是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