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小火炉（四）

司命星君除了八卦属性和爱写一些不着四六的小故事之外其实算得上是一个很妥帖的人。

群玉前些日子只是托他捎带一些衣裙而已，可他断断续续地从天界带来的包裹里，衫裙，钗环耳珰，衣衫上坠的配饰，一应俱全。她把东西拿出来，足足摆满了一整个软榻。

她从中挑出条顶中意的帕子，遮住脸故作含蓄地笑，“做神仙做什么偏要清心寡欲，我是神仙，又不是西梵天的的佛祖。”既已成了仙，便合该随心所欲，自自在在才是。

自在，就又有点自在得过了头了。

一连数日，昊辰如往常般教习弟子，处理各式大小内务，并无什么事格外需要交给她去做，因此她十分得闲，日常除了在少阳各峰闲逛便是去山下闲逛。只每日在昊辰面前出现一次便算是点个卯了。

此刻昊辰正在案前品茶翻书，杯盏相碰，书页作响。屏风上有烛火跳动的影子，群玉吃了一点冷茶，听着那一点细微的声响，在昏黄的火烛中神思便慢慢开始放空。

耳畔忽然有风声，又间杂着人说话的声响。

“季姜，季姜。”有人说。

***

她近几日惯常爱穿一件藕粉色的真丝上襦，下身是绿豆沙色的衫裙，腰间系了艳色的丝绦，整个人就像一捧荷花。

这捧山荷来去无踪，自由得很。前日她披着潮湿的晨雾，怀抱着初开的尚未知名的花束。她向昊辰要了一只青色的瓷瓶，填上带着露水的鲜花摆在书案的角落上；今日便在日落灯火昏黄时，提着一盏兔子灯笼欢快得迈进门。

“这是我送给璇玑正式的见面礼。”她率先介绍，语罢还不等昊辰说话，十分自然的在他的书架上找了个空隙将灯笼塞了进去。

那厢安置好了灯笼，这厢便开始水鬼托生一般，急吼吼得倒茶。昊辰看着她飞速地将倒扣在案上的的瓷杯端在手中，“这茶凉了，未曾新泡茶”刚出口，她那杯冷茶已经端到了嘴边。

总是这样，风风火火。

“不妨事不妨事。”她不以为意，笑眯眯的喝了一口，“我照喝。”

“一会我去泡。”群玉接着补充道。

喝了一杯不够，接连又倒了两杯。将那一点点剩茶全都倒干净了，最末的茶里混了一些茶叶碎末，喝着有些发苦，倒是缓解了糕点的甜腻。

昊辰刚看完今日弟子们送上来的细务总览，写完批注后搁到一边，从一沓书下面抽出一叠字帖来。他伸出手似乎也要倒茶，手臂在半空顿了一下又收回去了。

群玉的余光只看到了他青色的衣袖。

无言对坐了一会，四下里寂静非凡。谁也没有说话，就显得有些尴尬。群玉打定注意找机会开溜。她把那茶壶揣在手上，借口要去泡茶，将将站起身来。

“又在山下吃了什么回来，就把你腻成这样？”群玉扭头看向说话的这人，他刚在帖子上写下一个字来。昊辰这人四肢修长，字也写得瘦瘦长长，落笔间又有刀刻般的锋刃。

“栗子糕，甜得发慌。”说罢，她作势闻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味道很大么？不会吧，没什么味道呀。”

“要不？我出去吹吹风散一散？”她建设性提了条建议。“顺便泡壶茶回来？”

“无碍，坐着吧。”他甚是不在意地一摆手，仿若先前只是闲谈一句。

昊辰说坐着，那群玉也只得坐着。她把怀里揣着的茶壶放下，仍旧在案旁坐下。

“知道甜还吃这样多。”他于临字间隙抬眼看向群玉，眉目间一派温和，好笑道，“是谁与你争抢了。”

“嘿嘿。”群玉闻言毫无负担的憨笑，“我只是嘴馋而已。”

“吃着吃着，就吃多了。”许是昊辰首先出来说了几句玩笑话，打破了无人言语的尴尬境地，屋子里的气氛转眼间也好了许多，群玉整个人一下子就变得自在了。

她占据了书案的一个小角，一只手臂垫在脑袋上，怡然自得地支着头看她昨日在山谷里摘的花。

听弟子们都叫它蝴蝶花。

因为用了法术加持，它的花瓣没有一丝疲软衰败之态，仍旧如长在枝头一般鲜艳欲滴。

群玉背对着昊辰趴下来，头枕在案上，余下的一只手顺着花瓶上冰纹的纹路无意识的轻点。她的手指尖冰冰凉凉的。

眼前是跳动的烛火，耳畔有风。

这株荷花忽然沉寂了下来，昊辰的眼神似是无意的扫过她乌黑的后脑勺，发髻上钗环垂下的流苏随着她细微的动作一直在半空中小幅度的晃动。

他在心里思忖着要说些什么，昊辰本想将璇玑接到旭阳峰上修炼，拜入自己师父的门下。他想让群玉也照看她一二，有她的指点，无论是剑法还是法术总不会差的，只会更好。

他等了一天，终于在日落时见她走进门来。心里连一丝纠结也无，真到了此刻便又不想说了，凡人心肠，诸多变化，令人难解。也许是想说些别的？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