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路口

窗外在下雨。

刃回过神，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从窗外往外看，昏沉雨夜里的城市并不算那么清晰，屋子里安静得就像是与外界隔了一层薄膜。

一位女士的房间，或者说，这里就是卡芙卡精神图景的一角。

桌上还摆着半杯红酒，酒柜里摆好了许许多多印着不同文字标签的珍藏。老式唱片机自顾自地工作，却没有音乐响起来。

他尝试着叫了声卡芙卡的名字，无人应答。

路过衣帽间的时候他能透过半掩的门扉看到里头排得整整齐齐的大衣，这是她的一个小小的爱好。

浴室里的浴缸甚至还满着热气氤氲的水，潮湿又带着浅淡香气的房间里却没有卡芙卡留下得任何痕迹。

令他有些注意的，是卡芙卡床头的一张合照。

是男男女女几人一起的照片——理论上来讲，她是一位随时更换身份的通缉犯，出于无论哪一点职业谨慎，她都不该留存下类似温馨合影的东西。

刃拿起木质的旧相框。

他的精神力强度在哨兵群体中已经算是很高，只是要辨认清楚照片上的细节需要更为集中注意力。

一瞬间，看清楚也只是一瞬间——

高大的铠甲、一个与他很相似的男人、卡芙卡、她的那位朋友银狼，以及一个灰色头发的女孩、一只黑猫。

唯独卡芙卡的表情看不清晰，像是被橡皮不断擦掉的空白。

…但他莫名觉得，在拼接这张相片的时她很高兴。

发自内心地为他们也为自己开心。

这片地方并不算很大，他很快来到了屋子的门口。

对于一位精神力强大的向导而言，他们的精神图景之辽阔几乎无法想象。在精神世界里他们是绝对的主宰，对于试图闯入自己领域的其他人可以做出完全的反击。

只是卡芙卡的状态很不好。

这里看起来像是位于她精神图景的核心，他的到访却没有引起任何排异反应。

门边的架子上还放着一把伞。看鞋子与伞的摆放位置，像是她刚在不久前带着一把伞出了门。

他必须尽快找到她，在他精神力不支之前。

…更何况外面还在下雨。

刃微叹了口气，拿起黑伞，推开门走进雨夜。

…

偌大的空旷城市就像迷宫。

看见街道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愣了一下，显然没有预想到她的精神世界里甚至构建了如此庞大的城市。只是这里的路上缺少人气，偶有一辆汽车飞快地驶过时，刃明确地看见车中根本无人驾驶。

街道中没有行人，寒冷的雨连绵不断地坠落下来。阴暗的角落里遍布蛛网，只是黑暗里没有什么窥视，只剩下混沌的安静。

他沿着指示路牌快步前行。

这里的街道与新巴比伦有些相似，也有些不同。当他来到下一个空旷的十字路口时，他又发觉周围的建筑样式、道路样式都变得新奇古怪，路牌上的地标也出现各色文字书写的不同名称。

庇尔波因特、特洛维斯、北加拿、□□摩拉、黑塔空间站、耶佩拉…

刃跟随着道路中间的标识，半猜测地做出了每一个路口的选择。他甚至见到了这里与现实中略有不同的罗浮。

再下一站…

他分明察觉到自己已经行走了极其远的距离，黎明却分毫没有升起的意思。

道路的尽头，背景是一片广袤无垠、界限分明的黑白。卡芙卡背对着他站在另一端门扉前，手虚虚搭着门铜制的把手。不过摆在她面前的似乎有两扇门的选择。

“…阿刃，命运是注定的吗？”

她听见了空旷里他的脚步声，语气像是有点释然地带着笑，“如果刚才那一路上——但凡只要你选错一个路口，我们就会错开。”

“我来接你回去，卡芙卡。”想到什么他又有点生硬地补上一句，“…银狼很担心你。”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阿刃。”

卡芙卡终于转过身。相比起平日里无光而朦胧的瞳孔，她的眼睛在精神世界里展现出了原貌：清晰而漂亮的粉紫色，像是纯澈明亮、有棱角的粉紫色晶石。

她就这样注视着他，坏心思地朝他靠近，迫使他不得已有些微不自在地偏转过视线。

“也许。”

我终究还是选择了通往你身边的这一条命运而已。

“呵呵…所以，’我不在乎你’是句假话。”

“……”

接下来他皱着眉想说些什么也说不出了。卡芙卡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其实她也不设想他对此作出什么回答，在这一瞬间她的困惑与疲惫都逐渐消弭。

她往前倒下去，靠在他胸膛，语气苍白又有些开心，“我改主意了，阿刃。去另一道门吧…从那里出去，我就会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