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静临明白了自己的心,因着愤怒反倒有了底气。调头回返,她准备以静待动,将这出精心安排的《秋香亭记》好好看完。她也想看看,没凭没据的,姓段的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柳娘子?”
身后有人叫,静临脚步微顿,她很不习惯这个称呼。
一个画了脸儿的小旦打台后过来,左右看看无人,小跑几步到静临身前,不由分说塞过来一张纸条,“有人托我给娘子的。”
这小旦年纪不大,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人很是伶俐,走道像猫似的,送完信儿也不多话,转身就走。
静临迅速瞥了眼字条,只见上面写着:今夜三更,后墙东耳房。
呵,果然是那个淫-贼!
静临沉着脸将纸条揉入掌心,低声喝道:“那小旦,你站住。”
小旦扭过头来一脸笑嘻嘻:“娘子,我可没看清让我送信的人是谁。”
静临早就知道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也不指望她能如实交待,她自有别的法子拿捏她。
“告诉那人,明日子时,灵堂。”
静临笃定,小旦为了交差,定然将这话告知那人。如此一来,主动便掌握在自己手中,也先灭一灭那淫-贼的气焰。
柳平看着桌上的纸条微微愣怔。他万没料到,端庄持重的嫂嫂会突然跑到自己的书房,与自己说这个。
柳平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方试探道:“嫂嫂不去便是,为何……”
也许是癸水要来的缘故,静临莫名感到一阵烦躁。她抢白道:“深更半夜到耳房去与外男私会,万一出个什么变故,有嘴也说不清。”
“灵堂有什么不一样么?”
“自然不同。为你兄长守灵是我分内之事,对方夜闯私宅,于灵前调戏孀妇,便是到衙门也是我们占理。”
柳平深觉静临话语中的“私会”“调戏”字眼刺耳,偏她说的话倒也没什么大不妥,好半天,柳平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她带着话头走了。
“嫂嫂,我的意思是,咱们不去便是,也没必要改了时辰和地点……家里刚出了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得好。”
静临默了默,“叔叔这话说晚了,我已经将话递了出去。”
饶是柳平好脾气,此刻也有些着恼。原本静临将如此私密之事相告,他心中颇有些微妙的愉悦。可到头来却是人家已经有了主意,无须自己为她做主。
自嘲一笑,柳平声音冷淡:“既然嫂嫂已经有了主意,何必又来与我相商。”
静临心里也来了气,“大郎刚走,便有人欺负上门,这一次若不捆了这贼子去见官,哼!往后咱们一家寡妇孤儿,是非无穷。叔叔打量贼人是欺负我一个?我倒觉得,人家欺负的是咱们这一家子!”
柳平的俊脸浮上一丝薄红,闷头不吱声了。
静临缓了语气,“你是读书人,明白是非,母亲那里……还要你知会一声。咱们一家三口好好筹划,不怕擒不住一个心虚的贼。”
“如何筹划,嫂嫂心里怕是已经有主意了吧。”
“所以约在子时灵堂,想来贼人做贼心虚,本就容易受惊吓。若是叔叔能躲在堂后,与我相机配合,趁对方惊惶之时候,我们三人一拥而上,定能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静临说得轻巧,面上不但毫无慌乱,反倒还有一丝奇异的期待。
柳平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位嫂嫂与相看之时那个含羞带怯的帘后人,甚至与今晨在婆母面前唯诺的儿媳,都并非同一个人。
柳平不是傻子,他忽然福至心灵,脱口问道:“嫂嫂过门只有几日,想来接触外人并不多,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因了什么缘故,招惹了什么样的贼人呢?”
静临心中一颤。
决定半夜捉贼乃是出于激愤,姓段的欺人太甚,她实在是想结结实实给他一个耳光,否则难消此气。
她承认,此举是有些冲动。没有几天,她就要与表哥远走高飞了,此时横生枝节并无好处。
她也有点弄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在那一瞬间,就那样草率地决定了要冒这一把险、出这一口气?图什么呢?
人心之复杂难测胜过世间全部曲折幽微,就连一个人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一句话,做一件事。
静临索性放弃了继续探究自己,任由本能行事。
她理直气壮到几乎气焰嚣张,“叔叔问我,我还想问叔叔呢!如何一个诗礼簪缨之家、奴仆成群之户,在长子尸骨未寒之际,竟然招来如此觊觎?我初来乍到,弄不清楚,还请叔叔指教一二!”
柳平张口结舌,“你、你……”
他想指责冉静临巧舌狡辩,搅乱门庭,有违妇德。可这话论理轮不到小叔来说,他又非能言之人,故而一时将话头堵塞在了嗓子眼。
静临哪里肯给他说话的机会,冷笑一声继续道:“小叔不情愿,我也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