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十九
细雨如丝,薄雾朦胧。朝露凝聚,调皮的将花草视作跳水台,待压弯了腰,便毫不留情地一跃而下,激起雨花点点。
祂撑着伞,漫步雨中,雾里看花,别是一番情趣。在明明灭灭,若有若无中,花色泛着水光,穿透雨雾,将春景呈现在视网膜上,娇艳欲滴。
楼下的海棠,在昨晚的风的猛烈的激情里,共赴了人间。风过留痕,雁过留声,大地上满是它们欢喜的愿景。海棠含情,月季留春,如同昨夜交颈而卧的情人,斜倚门框,只为待那负心人归,而远行的游子,又是否会记得,痴心一片的等候。
满目春色,一片兴荣。
破败前总有繁华,新生的终归消亡。
废弃的工厂,断壁残垣,苔痕印绿,依稀可见旧日光景。人来人往,悲欢愁苦,车水马龙;岁月流转,人事变迁,门可罗雀。
自然的生命又重新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只不过撕裂的伤痕仍在。
祂踏进了荒凉凄清里,收起伞,环顾四望。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这杏花时节雨,合该配上一盅黄梅酒,小酌慢饮,细听春来。
可惜,那抹俏丽已成过去,如今,枯藤老树,不再复生。
“镜”里的过去,盛开着红杏,不靠近触碰,辨不得虚假。假的终究是假,可有时,假的竟成了真。
祂伸手触碰着过去,抚摸到的却是现在。干皱的树皮,扭曲的枝干,它的生命已经离去,把怪诞的身躯,抛弃在世间。
“镜”的画面消散了。祂依旧驻足站立,不知是在感慨生命的易逝,还是在回忆曾经怒放的青春。
天幕四合,春雨缠绵了一天,才将将止住。昏暗的夜色,远处的灯火通明,却吝啬把光放进这里的黑暗。可它无明显的界限,只是一点点地收回逃逸的光,把黑色困在用疏离淡漠编织的牢笼,放进旅人的梦里。
一声叹息,融入空气,流动到黑暗的边缘,闯进了万家灯火。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残缺不全的玻璃窗,折射出斑斓的色彩,倾泻在老树上。祂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躯体,转身走出工厂。
路过老城区时,祂又看到了那个小女孩贩卖春天。
这一次,是祂走向她。
她看起来很爱交际,很外向,同人说话也是一副热情开朗的模样。像一朵小雏菊,野蛮肆意地生长。祂发现,她和上次不太一样了,她的表情总是在忍耐着痛苦,眼里不时流露出对人的害怕,是那些身材高大的男人,她在躲避他们,基本上只是向一些年轻,看着和善的女孩开口。可只要察觉到别人有一丝不悦,就立即停止说话,将手臂收回,且她无意识地限制了手臂动作。
当她的袖子遮盖不住手腕时,祂看到了淤伤,同摔伤和撞伤不同,在手臂内侧,像是大人用力抓扯的痕迹。
祂问:“有适合我的花吗?”
她立刻扬起笑,“姐姐!有的,看!这朵月季。”一朵纯白的花瓣,黄色花蕊的月季。接着想起来之前的画面,她又有些迟疑:“姐姐你……”
“我有钱了。”
“真的吗!真好!”她在为祂有钱了而高兴,而不是能付她钱才高兴。
祂拿了十块钱给她,不等她开口,就径直离去。祂学她的,上次她也是这般做,只不过祂没有跑,因为祂觉得祂可能不适合做这个动作。
钱是昨天出门时,在枕头底下发现的,还有几张卡,上面都写了密码。
祂没有走远,只是找了个书店,进去买了几本书后,就在店里看了起来。祂不时看着小女孩,看到别人一次次冷漠地拒绝她,看到她悲伤又不得不扮起的笑脸,看到仅偶尔一两个姑娘买了她的花,她就高兴得手足无措的模样。
她的花没有卖完,可是它们已经有些焉了,肯定是卖不出去。她同她手里的花一样,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踱步向家里走去,她在抗拒回家,却又无处可去。
小女孩走过了七弯八拐的路,停在了一处用很多废弃物搭建起来的房屋前,也许不能称之为房,它连遮风避雨都做不到。
蓬头垢面,衣裳肮脏的男人,从那空心的堆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来,满面通红,眼神迷离,摇摇晃晃。是一个醉酒的男人,手里还提着一个空瓶子。
他一看见小女孩的身形,就劈头盖脸,拳脚相加地向她施加暴力,污言秽语毫不重样地从满是酒气的嘴里倒出来。周围的人漠然地看着,习以为常,无人出言相劝,无人出手阻挠。好事的人,还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观看点评。待小女孩奄奄一息时,才有人开口:“别是打死了。”
男人显然也是怕出人命,但又不肯就此停手,临了,啐了口唾沫,悻悻收手。他又钻进掏空了的废弃物里,开始他的醉生梦死。
小女孩一身血污的蜷缩着躺在那儿。那些没卖出的花,融进了她的身体。
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