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蝉死于夏(中)
虽然活过的时间尚且短暂,但你已经亲身经历过不少悲剧,自己也多次与死亡擦身而过。因此你认为自己早已拥有面对牺牲的勇气和觉悟。
在和猗窝座的战斗里,你也毫无疑问抱着必死的信念,抱着就算化作灰烬,也绝不能再败退,一定要守护住大家的信念,绽放出自杀式的“业火红莲”
所以在变成幽灵后,你也从来没为自己的死亡而难过惋惜,最深的情绪还是担心,担心这个事实会伤害到那些在乎你的人。
可是当你看到眼前的男人压抑着悲痛的气息,为你立冢时,这份对自己身死的感伤才终于姗姗迟来。
“行冥先生。”
你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边,轻声呼唤道,话语就像透明的泡沫,轻飘飘地消散在空气里,引不起一点注意。
身披袈裟的男人仍旧对着墓碑默默流泪,显然完全沉浸在了深深的哀悼之中,毫无反应。
“我现在就在你身边哦,你看,我并没有离开嘛。”
你离得更近了,嘴唇几乎都快贴到他的耳边,提高了音量对他说道。
然而活人是完全感受不到幽灵存在的。
悲鸣屿行冥深深低着头,宽阔的双肩不再保持稳定,因悲伤而轻微颤动,他伸出充满力量感的厚实双手,摩挲着木牌上的刻字。
“阿蝉……”
他原本浑厚的嗓音变得沙哑,带着化不开的浓重悲恸念出你的名字。
“嗯,我在这里啊,行冥先生。”
你偏过头看着他回应道,徒劳地伸出手想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却毫不意外地穿透过去。
死是生的对立,两者无法相碰,像是永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你的气息,声音,触碰,在生的世界中就是虚无而透明的空气。
连夜风都能拨动他垂地的袈裟,可你却什么都做不到,这让你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已经不存于世的事实。
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能再见一见行冥先生就够了,其他都不重要。
你在心中自我安慰着,眨了眨湿润的双眼,将身体虚贴在他结实的脊背上,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肩颈,作出一个隔着微妙距离的虚拥姿态。
“非常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教导和照顾,尽管离开得很仓促,但我觉得我是在大家的关爱中活完一生的,已经足够幸福。”
“蜜璃的做的点心很好吃,真菰送我的蝴蝶结发卡我很喜欢,小心翼翼地戴了好几年,这么多次任务都没弄坏过。”
“富冈先生虽然不善言辞,但路上偶遇时还是会询问我的近况,传授作战经验……虽然他的表达能力有限,有的东西我理解得不太清楚。”
不仅是人老了喜欢回忆过去,人死了也喜欢回忆过去,你忍不住回味那些温馨的记忆,就这么倾身虚拥住悲鸣屿行冥,明知道他听不见,也仍旧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起来。
“炼狱大哥也对我很关照,多亏了他的指点和纠错,我才能进步飞速,他真的很会教导人,蜜璃以前就是他的弟子,果然优秀者会教出同样优秀的人。”
“这么一想,不死川师兄就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分寸,以前在蝶屋不小心遇见时,他伤没好全就硬是拉着我切磋。”
“我们小时候在枫岗师父那里训练时,他就总是喜欢找我比试,几乎都是我在挨打,他下手毫不留情,让我现在一看到他就下意识想躲。”
“说起来,不死川师兄那种不惜命的打法实在是……夈野师兄早就对我透露过对他的担忧,让我多照看他。”
说到这里,你深深叹了口气,鼻腔一酸,苦涩地喃喃道:“我才给他写了和好信,不死川师兄不知道收到没,要是知道我牺牲了……不,他大概已经知道了。”
你在悲鸣屿行冥的身边毫无保留地倾诉了半夜,宣泄出心中淤积的情绪,这期间他一直双手合十盘坐在你墓前,低声念诵着什么,你停下来听了一会儿,发觉是阿弥陀经。
这个经文你了解得不多,平时在为值得同情的恶鬼超度时,一般也是念地藏经,不过你还是清楚阿弥陀经的功能是离苦得乐。
行冥先生是觉得你生命中苦难比较多吗?
其实你倒是觉得快乐的事要多一点。
吃到美味的食物,看到壮观的风景,偶遇有趣的路人,都令人心情愉悦;无论是明媚的阳光还是婉约的细雨,你都同样享受。
这么一算,快乐都多到数不过来,只是相较简单平淡的快乐,痛苦则要更复杂,更深入骨髓一些。
你用袖子擦了擦带着湿痕的脸,逐渐抛开杂念,平心静气地陪在行冥先生旁边,听他为你念诵经文。
虽然是幽灵,但你并不是临死前的凄惨模样,仍旧呈现出完好的样貌,红色的羽织干净鲜艳,身体也毫发无伤。
悲鸣屿行冥的诵经声沉郁稳重,庄严肃穆,令人感到踏实。若不是还有莫名的执念撑着,你怀疑你都要被他超度成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