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雨声淅沥，吹来的风一下下撞在门框上，像要将木板敲裂。

“阿娘……”

温栩紧闭着眼，唇瓣发白跟着蜷缩的身体微微颤动，单薄的被褥盖在身上也抵不过寒风刺骨。

她陷入了红艳的漫天黄沙里，脸上，身上，全是污秽泥泞，腐臭锈气传入鼻息中，令人作呕。

温栩的眼眶猩红，疤痕狰狞的双臂被人反扣在身后，双膝早已肿痛不堪，脓水顺着干涸的血迹向下流，不过短短半日，便从清冷出尘的小美人变成蓬头垢面的泥人。

喉咙里只能发出一声声急切短促的呜咽声，而用来堵住她嘴的，是她父亲的残肢。

泪珠滚滚落下，粗粝的沙飘进眼里，刺痛着她敏感的神经，她看着娘亲从城楼上一跃而下，白色的衣裙不再干净，被盖上破布的尸首从她面前一个个抬过，悲痛欲绝。

“阿娘——！”

天地化为虚无，只回荡着稚嫩童音的凄厉哀鸣。

“阿娘！”

温栩猛地惊醒，汗泪交加着下落，眼神空洞，嘴里还在呢喃不停。

画面一转，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宫殿门前。

“臣女林妩，拜见陛下。”

林妩没有下跪，而是朝着温善行礼，旁人只当她年幼不懂事，皇帝也没有过多怪罪。

“上前来，让朕看看。”

林妩从容不迫走到天子面前，垂着眼帘。

在还未认许多字的懵懂年纪，她对上其他人可怜的眼神，不觉得羞愤与难过，而是淡淡开口说：“爹娘保下了边疆平安，臣女身为将门后，自当承其遗愿，而非自怜。”

江敏柔的内心翻江倒海，看着她的眼神也复杂起来，可林妩当时哪儿懂，她只猜得这位皇后大约是喜欢她的。

她蹲在林妩面前，轻声细语如三月东风：“乖孩子，你可愿意跟在我身边，唤我一声干娘？”

林妩不自禁地拉住她的手，点点头。

于是她跟着皇后住在坤宁宫，这儿可比边疆好得不知多少倍，就连茶盏也是琉璃玉，随便一副挂画，少不得千两银子。

后来她知道，是因为温善很喜欢舞文弄墨，当代武官，除了她爹，再无重臣。

也是那时，她认识了周榷。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谈不上体面。

她搬入坤宁宫不久后的春日宴，大臣们携妻儿进宫，她不懂妇人们后宅闲话里藏着的明争暗斗，只觉得难受，便借口去御花园散心。

周榷被一群孩子围着，他们的嘴里念念有词，手拉手转起圈，而他面无表情，抿着唇，眼神很凶。

林妩注意到了他攥紧的拳头。

“野孩子，坏孩子，没人要的烂孩子！”

她走上前去，才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随即踹倒了一个孩子，冲到周榷面前，抽出自己的佩剑指着他们，让他们滚。

“哪里来的小母老虎！你知道我是谁吗？！赶紧道歉，不然我要你好看！”

下一刻，剑锋眼看搭上那个顽童的脖颈，李铭只觉得一股凉风从四方涌过后一哄而散，他吓得尖叫起来，双脚一蹬，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捂住眼。

“那你大可试试。”

其他人早就一哄而散，李铭抖着唇，“你我”了半天也凑不出几个零散的字，他实在没想到看着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能有几分真本事。

周榷眸中的杀意不见了，变成匪夷所思。

宫人慌忙上前将李铭带走后，他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

他问：“你不怕我吗？”

林妩反问：“你一直任由他们欺负，还想让我怕你？”

十二岁，周榷的面容已经略微长开，单眼皮，眉尾上挑，鼻梁高挺，身形也挺拔，右眼下的红痣与他冷冽的气息相称，说是妖孽也不为过。

连刚出生就被夸是美人坯子的林妩都看呆了一瞬。

“报复人有很多种方式。”

也不管林妩信没信，也许本就是为了给自己找补，周榷说完就移开了目光，抬脚就走。

林妩看着他的背影，她也头一次见到受了委屈还这么风轻云淡的，觉得稀奇。

此时她只当是自己随手相助，不曾夜里回了坤宁宫就又见到了他。

早春的夜里寒气依旧很重，林妩路过庭院时，瞥见了不远处跪的笔直的周榷，他只穿着里衣，双手垂立，眼睫低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发丝凌乱。

林妩拢着披肩走到他面前，柳眉蹙起。

“你怎么在这儿？”

周榷恶狠狠地盯着她，面色嫌恶。

“滚开。”

林妩看了看他，又听见火光通明的里屋传来江敏柔的咳嗽声，连忙跑进去。

“干娘！”

她跑到江敏柔跟前，小大人模样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