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雨渐渐地大了起来。

噼里啪啦，充满着一了百了的气势。

“到了。”话音刚落，我看见了一条通往山上的小路，很窄，很长。

像纵横其间的流水，诉说着无尽的思念。

一路上，我们都沉默着。

看着一座座碑，照片上的人开心的笑着。

墓地。将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拉的很近，也很远，近到仿佛照片上的人还在，他们依旧年轻；远的是无法再触碰，也无法再听见。

“叔叔，我来看你了。”滚烫的泪从眼角滑落，滴在手上，我将墓碑擦了擦，将花轻轻放在了上面。

我蹲着，看着照片上笑呵呵的男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爸爸，陈然说很久没见到你了，她还想给你带礼物来着，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许斐的声音伴随着雨声，平静的声音里多了些哀愁和思念。

许斐跟叔叔说了一些，我没听，就像我跟叔叔说话他没听一样。

“叔叔是什么时候走的？”下山的路不好走，好在雨有变小的趋势。

“18年5月12号。”

这个日期好熟悉，我轻轻地问：“是阿姨生日那天吗？”

“是。”

“怎么会……”

“他说我妈想他了，他要去陪她。”

坐进车里。两个人都没说话。

过了良久，身旁传来许斐的声音：“他很爱我妈，小时候从他那里听到最多的就是关于我妈妈的故事。从校园走进婚姻殿堂，一路上甜蜜恩爱。”

“他说医生不能喝太多酒，这样不好。但是他太想我妈了就会喝一点，酒量也不好，所以每次都会醉醺醺的喊着妈妈的名字，说想她，为什么不来见他。”

我抬手轻轻拍了拍他。

许斐看起来好破碎，有一种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躯壳，风一吹就会再次碎成一地的感觉。

他转头看着我，前所未有的认真到：“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那个时候要忙爸爸的事情，还要忙公司的事情，那段时间我忙的焦头烂额，但也浑浑噩噩的。”

“跟你分手是想不要拖累你。我想让自己情况好一点的时候再来找你。如果那时候你身边已经有了别人，我……”

上午许斐手忙脚乱的向我解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我突然很厌恶自己，说话的声音带着哽咽：“那下次能不能告诉我，先问问我，问问我怎么想的，嗯？”

“你瞒着事情不告诉我，你这样再亲近的人也受不了。下次告诉我，问问我，不要替我做决定好不好……”

我哭的不能自己，好想巨大的悲伤将我笼罩住，我透不过气来，紧紧抓着许斐的手。

窗户开了。

雨后凉爽的风吹了进来，土腥气和雨水的气味混合起来，像是昨夜那个令人不安的梦。

两个都有错的人都在对对方道歉，一个藏在话里，一个藏进行动里。

哭是一件体力活，我扒拉着手指，没什么力气地靠在座椅上，看着日落，吹着海风。

“我妈在海里，我爸也在。”

脑海里是许斐说这句话的样子，是经历了世间种种所饱含的落寞。可他只不过27。

我转过头，看着正在开车的人。

“你……”

“没事，不用担心，都过来了。”

“那就好，有事情不要憋着，说好的追人，别追一半就没了。”我活跃着气氛。

“好。”他的承诺掷地有声。

“说好了哦。”

维市离涟城很近，我索性回了家。临走前交代了许斐要注意安全，好好开车。

洗漱完躺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想起下午发生事情。

“叔叔，许斐好坏，他都没告诉我，我都来不及看你最后一眼。”

“之前你不是还答应我，等我和许斐结婚了，要给我们当见证人吗。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呢。”

“许斐之前出了一点事，我想他应该处理好了。你和阿姨可以少担心一点了。”

“我恨自己，当时再留意一下，说不定就不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了。”

“但是叔叔，我回好好在许斐身边，跟他一起好好生活的，你先不要告诉他，我还有点生气呢。得看他表现。”

“下次来就带绣球花吧？阿姨应该会喜欢吗？”

“许斐很想你们，你们有空了，就来梦里看看他。”

看着站在不远处撑着伞的人，我擦了擦眼泪笑眯眯地对着许叔叔说：“我很庆幸，他还是他。”

事后，我撑着伞靠在石墙上，看着眼前波涛汹涌的海水，浪花前赴后继的撞击石头，巨大的声响赶走了在上方飞翔的海鸥。鸟儿们在岸边游玩，互相追逐，飞起又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