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壶破愁颜
十六日本是大起居的日子,明帝以往必在此日上早朝,然而此刻她在病中,虽然病情有所好转,但体力未复,无法理政,更兼整个朝廷都在放消夏假,她也无事可做,用了早膳,就和前来侍疾的林从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
林从本是个活泼的性子,这两年却偏于内敛,很少主动开口。他不说话,明帝一时间也无话可说,只好打量林从的衣着。
林果君今个儿着了一件青绸无花荷叶立领的长袖茧型宫袍,宫袍质地密实,自上而下都是又宽又大,把林美人曼妙多姿的身段掩盖得完完全全,明帝眉头微皱,“天气这般热,从儿你穿这么胖的袍子做什么?”
林从淡淡地回答:“前个儿早上皇后哥哥派人通知臣侍,说陛下养病期间,后宫着装必须大方得体,倘有故意着轻薄衣衫者一经发现立即取消侍疾资格,臣侍可不得这么穿么?”
明帝闻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前天是十四,大前天是十三,十三那日顾琼来侍疾,穿了件无袖的立领宫袍,这事看来是被安澜知道了,澜儿为了让她安心养病,可真是煞费苦心,只是未免矫枉过正了些,她病中无聊,正要看看美人娱心悦目,澜儿却要求美人们全都自我遮掩起来,那她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不过她也不想在林从面前批评安澜,于是委婉地提醒道:“衣裳这样也就罢了,从儿你可以戴些首饰嘛,朕给你的南海珍珠,你怎么不戴呢?”
林从向来喜欢珍珠,她十三那日赏了林从四串珍珠,可今个儿林从除了发髻上的青色缎带镶嵌了一颗珍珠之外,浑身上下再没见一粒珍珠。
林从抬起一尘不染的纯净双眸看了明帝一眼,依旧淡淡地道:“珍珠要做成项链才好戴,前个儿交给内侍省的工匠们去打孔了,还没送回来呢。”
看来今个儿自己是没眼福了,明帝怅怅地躺在软枕上一言不发。
沉默了足有两刻钟,林从上前伏在明帝的耳朵边轻声问道:“陛下无聊了是么?”
明帝伸出双手把林从秀气的嘴巴捏成圆形:“朕快无聊死了。”
她是真的很无聊,从初十夜里得病,她已在榻上躺了整整六天了,躺得她浑身上下不得劲儿,只想出去看万里江山物阜民丰,想去看南境的秀水青山翠幕风帘,想去看东境的碧海银涛白鸥琼崖,想去看北境的险峰峻岭茂林密树,想去看西境的大漠飞沙雪川冰挂,便是这些都去不了,去御花园看看细鱼吹浪月暗繁花,去太液池看看彩舟云淡碧天如洗也可解心头之痒,偏偏都不去了,她所能看到的只有香木雕花床顶和粉色鲛绡床帐。
光按捺不住出去放风的心也就罢了,还有一件烦恼是她默默担心却无法说出口的,不知是不是秦史二人开的药里有清心净欲的药材,与前些日子心头总有一股邪火不同,她从昨个儿上午开始看哪个后宫都心如古井,昨晚冷清泉服侍她洗沐,这在以往她必要顺便宠幸上一回,可是昨个儿别说宠幸了,她内心平静得没起一丝涟漪,夜里安澜来守夜,她也没像前两天那样抱着安澜耳鬓厮磨,只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入睡了,她以为昨个儿天晚了发困,可是今个儿对着更为年轻身材也更加可人的林从仍旧心如止水,她怎能不心慌?她还不到三十岁,宫中一堆美男子,她若是从此以后心如枯木了,未来那漫长的几十年可怎么过啊?
林从用纤长的手指掰开明帝的玉手,轻声道:“臣侍陪陛下玩投壶怎么样?”
玩投壶?明帝瞬间兴奋了起来,拽着林从的胳膊就坐了起来:“让人拿壶箭来,朕要和从儿好好玩上一把。”
林从边搀她起来边低声笑她:“陛下怎么跟景儿似的,一刻也闲不住,这才养了几天病啊就这么烦躁不安的?”
明帝也觉得自己的表现太激动了些,嘴巴上却不肯认输:“有其女便有其母嘛,景儿可是朕亲生的。”
林从笑笑,不再理她,只吩咐宫侍们去拿壶矢来。
投壶需要开阔的空地,可明帝病体未愈,去不得院子里,只能由林从搀扶着来到外殿,坐在围屏长榻上,准备跟林从一人一箭轮流投掷。
“陛下要不要先试试手?”林从接过宫侍们递来的描金壶矢向明帝晃了晃。
“给朕两支,朕给你来个天地开泰。”明帝看了一眼一丈远的地面上放着的纯银雕花的壶瓶,很有些手痒。
林从口角含笑递了两支竹矢过去,明帝伸手接过,屏息凝神准备投掷。宫侍们见明帝要亲自投掷,纷纷聚拢了来,一个个眨着水灵灵的星星眼满脸兴奋地看着明帝,就连林从都满是期待地望着明帝。
不能在一群年轻男儿面前丢了面子,明帝打量了一眼壶身,用力一掷,宫侍们全都随着箭身看向壶口,然而竹矢离壶身还有四指的距离就掉在了地上,明帝眉头微皱,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宫侍轻轻“啊”了一声,很快地就捂上了嘴巴,林从看了小宫侍一眼,没说什么,继续笑着鼓励明帝:“陛下再试试看。”
自己几时连投壶都投不了了?明帝很有些不服输,向前倾了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