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娇儿
四肢百骸凝聚到头顶,看着明帝左手上竖抱着的永和,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明帝见董嘉君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都带了香红色,可是薄唇紧紧地咬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没有再逗他,用手一指兰汤房,星目含威:“快去。”
董云飞再不敢耽搁,使出八步赶蝉的功夫来,嗖地一下子就奔到了兰汤房中。
明帝待董云飞离开,也用力平复了一下自己,开始思考两件事。一是永和说的那番话,不像是他这么大点的小孩子能够说出来的,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挑唆?担心有了弟弟他就不受宠了,这是小孩子能够想到的,小孩子都怕更小的妹妹弟弟分走母父的爱,可是后面永和说江澄如何陈语易又如何,这么复杂的关系,恐怕不是永和能够理解得了的,永和再早慧,也不能够自己把江澄、陈语易、持盈三件事情联系到一起去,这多半是听大人讲的。
二是她是不是得下道圣旨,催江澄回来?江澄之这个人简直让她哭笑不得,去东境之前还一幅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架势,等到了东境,私信没给她写一封,奏折也只来了两道,两道还都是请罪折子,一道是为他没能管好手下差点上了东境豪绅的当而请罪,说是以后一定会严格约束自己和属下,再不在当地买特产了,一道是为他用钓鱼计没有事先向朝廷奏报,更没有想到敌人竟敢下毒而请罪,说是若非天子反应及时,果君敏君三人力战克敌,他就惟有以死谢罪了。
请罪折子上得够快,可是他在东境的情形,她几乎是一无所知,她的私信他也不回,更不知道他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她原本想着他不急着回来,多半是那边的事情忙不完,不回就不回吧,出去一趟总要把事情做妥当,可是现在看,为了永和能够快乐成长,她还是赶紧把人喊回来才是对的。
由江澄之身上,她还想到陈语易,这个陈语易近来画画画得昏天黑地,全然顾不上两个儿子,这事她是不是得管管?若是由着陈语易这么下去,只怕两个孩子都要变成野长的娃了。但是一想到陈语易每炸毛起来,就像个小辣椒一样刺人,她又觉得还是暂时先不管吧,她这阵子事情够多了,不想再去找陈文卿吵架。横竖等江澄之回来了,永和有生父疼着,也就不会再瞎想了。
软轿到了的时候,明帝把永和抱了出去,递给乳父,看着乳父坐上软轿,让侍儿们把帘子放下来,软轿启动,她便准备回去,还没转身,随着软轿而来的倩儿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圣上,奴才有话对您说。”
明帝蹙了蹙眉头,这是董云飞的熙和殿的院门口,她不想在这里同倩儿多话,但倩儿跪的位置正是那天她瞧见他被那个瓜儿像丢麻袋一样甩出去的地方,她便简短地问道:“何事?”
“圣上,奴才知道今晚皇后主子就会给您挑出新的侍儿主管,奴才,奴才只恨自己愚笨,不能体会圣上的心思,得罪了两位主子,还惹了圣上生气,奴才不配再留在圣上身边,奴才,奴才求圣上把奴才打发到外头去,哪怕是去皇陵,奴才也愿意,只要能够不再碍圣上的眼。”
倩儿知道董云飞就在熙和殿里,大门外头也站着两个董云飞的侍儿,他不敢多说,可是又知道这是出宫的最佳时机,不能错过,如果明帝今晚留宿在熙和殿,他明个儿才求出外,那就过于狼狈了。他不能狼狈地离开,因而他用了皇陵两个字来刺痛明帝的心,说完之后,还在地上轻轻地叩首。天冷,额头触地的声音很是清晰,尽管他没舍得把自己磕得太疼,可是那砰砰砰的声响在清冽的寒风中还是很能让人心生怜惜的。
明帝果然心软了下来,她虽然气倩儿自作主张,不想让他再待在宫里,但想着他做的错事都是在她罚他之前的,她便不打算斥责他了,淡声道:“去找内侍省办交接,到东都养济院做主管。”
她本想将他打发到西都去,看着他瘦削的脊背伏在地上瑟瑟地抖着,想起内侍都知说他是京城人,怕他不惯西境苦寒,话到嘴边把西都换成了东都。
倩儿听了,心头就复杂了起来,她果然是个动不动就对男儿家心软的女子,怪不得她那些后宫会对她死心塌地,这样子温柔的人,他既然不能留在她身边伺候,他也绝不能让别人天天伺候她。
心中主意拿定,他向着明帝叩头谢恩:“奴才谢陛下圣恩,奴才连夜去内侍省办交接,明个儿一早就走,愿圣上万福长安,百吉骈臻。”
明帝不疑有他,挥手放人离开:“到了东都勤谨些,把差事做好。”
人都要走了,背后还站着董云飞的侍儿们,她便把那些具有戒斥意味的话改成了勉励的话。倩儿听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明个儿得让兆儿把那包没有用完的药洒在明帝沐发的铜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