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退让
安澜在麟趾殿的后殿弹琴,弹了三首曲子,方才停下来,他今日心情很是不好,只有弹琴可以略解烦忧。
昨个儿他跟明帝说让明帝安抚一下十一月里承恩最少的君卿,明帝也答应了晚上去陈语易殿里,岂料在暖阁宫宴的时候,他刚跟陈语易提晚上好生伺候圣驾的话,就遭到了陈语易的拒绝。陈文卿道是白天赴宴已经耽搁了画画的时辰,晚上再招呼圣驾,今个儿的画作就完成不了了,让明帝另去别处。
明帝当着他的面选了林从,他因让明帝去陈语易处是他提议的,当然无法拦阻明帝。眼睁睁地看着宫宴之后,明帝带着林从双双离去,他连句不满的话都无法说。
宏儿一直站在他身后,待他弹完了第二首,就去给他沏茶,用金山白玉的茶杯沏了杯四时春,等他第三首弹到一半,弯腰把茶杯捧在手上,等他第三首弹完,便上前两步,把已经不再烫手的茶杯送到他面前,“主子润润嗓子。”
安澜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温度介于微烫和适中之间,正是适合慢饮的时候。
他抿完茶就叹了口气,用半是遗憾半是嘉许的语气道:“还是你知本宫脾性,你以后嫁人了,本宫怕是连杯可口的茶都喝不上了。”
这话若是在以前,宏儿就会非常开心,认为这是主子离不开自己,自己是主子身边第一心腹,好处少不了的,可是今个儿听着,他就只觉得惆怅。他的家人昨个儿接他回家去,他请了假回家,母父说是他的未婚妻主派了个能说会道的媒翁上门催亲。那媒翁道是新年临近,女家母父希望他能够在年前嫁过去,这样过新年的时候家中有新婿,热闹喜庆,年前娶亲来年春天若是他运气足够好,怀上身孕,到明年过年,家中就有小娃诞生,那更是喜上加喜蒸蒸日上。
他当时就跟他母父说他还要在宫里服役,暂时是嫁不了的人,岂料他母父收了女家六匹彩缎十只鸡鸭的催亲礼,一个劲儿地替女方说话。他母亲说他便是在宫里再服役十年也是要嫁人的,既然要嫁人,那晚嫁不如早嫁,更何况已经与女方定亲,按照风俗王法,他就已经是女方家的人了,人家什么时候想娶,就应该让人家娶,由不得他的。
他父亲说他年纪不小了再不嫁就要过去宜女之年了,而且女方是前程似锦的官员,肯娶他一个宫里的侍儿做正室,已经算是难得的了,他若是不知道珍惜,那女方就算是不退婚,多半也要娶房侧室或者放一两个人在房里,到时候侧室抢先生女,他以后的日子就不能够称心了。
他知道母父的话都是有道理的,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问他母父,女方究竟定的哪一日,他母亲又把女方夸了一通,说什么女方真是够懂事的,给了两个日子让男方挑,就这小事上就能瞧出来,不是个霸道的女儿,他听了那两个日子一个比一个近,就有些发愁。此刻听了安澜的话,更加惆怅,可是再怎么惆怅,他要嫁人了,这话终究要告诉他家主子的。因而他赔笑着接话道:“奴才不过是做事久了就熟练了些,等奴才去了,主子让新人多上手,久了也就能如意了,毕竟能够到主子跟前当差的,都不是蠢笨的人。”
安澜轻轻摇头,实事求是地道:“也不是这么说,有些人便是做得再久,不肯用心,那也不会对本宫这么周到。”
做侍儿也是个良心活,他之所以把这宏儿当做可靠的人儿,自然是因为宏儿除了手脚麻利之外,还处处为他着想,大事小事都能替他思量到。他再换个侍儿,多半没有这么如意。他当初发现了这宏儿之前,也有好两年没能挑到顺手的侍儿。
一个好的侍儿既要忠心,又要能干,还要勤快,更要有些见识凡事思量得到,主子遇到难题,他能够给出个主意,主子遇到不开心的事,他能够从旁开导劝解。能来宫里做侍儿的,虽然大多不是蠢笨之人,却也没几个特别机灵聪明的,毕竟凰朝允许男子做官经商,那些个出类拔萃的男儿,大多都去考科举做官去了。宫里的侍儿们,往往是够忠心的不够能干,够能干的不够勤快,既能干又勤快的,又往往要么不忠心,要么眼高心大不肯踏实做个侍儿。
宏儿瞧着自家主子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全是感慨的神色,心里头就有些酸楚,可是再怎么不舍得他也是要嫁人的,与其让主子百般舍不得他,倒不如让主子早些放手培养新人。
这么想着,他向着安澜跪了下来,“主子,奴才有话要同主子说。”
安澜一惊,将要举着茶杯往唇边送的手停了下来,“你说。”
“主子,奴才的妻家让媒翁去奴才家里催亲了,妻家母父想让奴才在新年前嫁过去,妻家给了两个成亲的日子,一个是初十,一个是十六,都是这个月里头的。奴才的母父已经应诺人家了。”宏儿知道跟主子讲大事,不能够拖泥带水,吭吭哧哧,当下快刀斩乱麻,把话全撂了出来。
安澜好半晌方才缓过身来,他苦笑了一下,自我开解道:“还好,女方没定初二和初六。陛下十五日起驾往汤泉邑去,本宫随行,你让女方定初十吧,本宫到时候好委托个君卿去给你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