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泉

明帝原本只传了内侍都知、汤泉邑主管、礼部官员陪驾，等真的出发的时候，却不止她们几个。权吏部副尚书罗幻蝶带着吏部的两名低品官员，修书处以叶葆珍为首的几个年轻女子，惯喜凑热闹的安远侯赵湘、卫尉寺少卿冯姝，都以难得陪天子游玩为理由，加入到圣驾的队伍中来。当然她们所占的位置各有不同，罗幻蝶作为随行官员中官品较高地位重要的女子，是与高莹一起，紧随在圣驾后面。赵湘和冯姝则与两名低级吏部官员一起和礼部普通官员站在一处，算是队腹，叶葆珍几个则是把住队尾。加上随驾的侍儿、御前护卫、御前亲军、男子护卫，队伍足有十来丈长，算得上浩浩荡荡。

被明帝如此大张旗鼓地带着游山，江澄本以为自己会游得很不自在很不舒服。毕竟他既不是皇后，也不是什么年轻貌美的宠君，没有体验过被天子像对待珍宝一样携带着出游的感觉，想当然地就认为这感觉会不舒服。更兼他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想到自己在朝堂上已经得罪了不少人，更有许多女子官员看他不顺眼，行事过于张扬，容易惹人不满，他的内心中很有些忐忑。

但实际上，他也就刚开始诚惶诚恐了一阵子，很快就在明帝兴致盎然的言语中放松了下来，甚至很享受明帝陪着游玩的欢乐时刻。

坦诚而言，明帝陛下是个很好的游伴，够体贴也够有趣，懂得也很多，还很乐意充当向导向他介绍沿途的风景。虽然作为从工部起家的官员，他对于亭台楼阁山泉林木都有着足够的了解，甚至可能是随行的女子官员都比不了的程度，但是明帝陛下丝毫不因为他自己知晓就不向他介绍。

她很尽职尽责地向他讲解每一座水榭花厅的奥妙，每一道曲廊拱桥的独特，每一处摩岩石刻的字体，每一条瀑布的传说，每一眼泉水的疗效。还怕他听着无趣，特意挑一些小男儿喜欢的，譬如它们是在什么时代开始有的，前代的帝王君卿曾经在这里留下什么样的快乐轶事，她小的时候，又是怎么样在这边玩耍的。

虽然旁边有董云飞相伴，明帝并不能算是单独讲给他听的，但是在天子爽朗迷人的笑声中，听着天子兴致勃发地讲一处处风景，这个体验，当真是非同一般的美好。他从明帝刚开始讲，就含笑着听，一路之上，笑意就没从脸上收起来过，眼睛里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纯粹的欢喜。

明帝偶尔一侧头，瞧见江澄亮晶晶的眼睛饱满愉悦的笑容，心情也是越发地好，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讲于他，全然不管他是曾经在工部任职过并且负责督修乐养园的人。

江澄瞧着滔滔不绝的明帝，心里头很有一种自己是个小男儿，嫁了个无所不能的妻主的幸福感。

随行的官员也都很会凑趣，以礼部副尚书高莹和安远侯赵湘为首，每次明帝在景致前一驻足，她们几个就七前八后地起哄。明帝讲之前，她们会用迫不及待的语气催促明帝，“这处有什么典故？陛下快讲讲，两位殿下全都等着听呢。”

明帝讲完了，她们会很有眼力劲儿地谢恩，“陛下讲得太好了，要不是跟着两位殿下出游，微臣几个怎么能有福气聆听陛下的讲解呢？”或者用夸张的语气表示赞叹， “天呀，居然是这样啊！微臣几个之前都没想到呢，估计两位殿下也都没想到吧？陛下果然是天纵聪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明帝在这样的吹捧氛围中，当然是越讲兴致越高，当然她也不止是介绍景致。行到有些陡峭的山路或者比较湿滑的水桥的时候，明帝必然要停下来，等着江澄和董云飞平安过去，方才带着人继续往前走。有时候看到汀步的两块石头之间距离过远，她还会像那些个娶了普通男儿的女子一样，自己先跃到石头的那一边，再回头伸手拉他们两个，有时候先拉董云飞，有时候先拉江澄，没有明显的先后顺序，看起来是能够做到一碗水端平的。

江澄和董云飞武功身手都是很不错的，其实都不需要明帝接引。但前后全是女子官员，董云飞不能不给明帝面子，凡事都依着她，当然他也会找个别人瞧不见的角度或者趁别的女子没有注意他们俩的时刻向明帝挤挤眉毛弄弄眼睛，表示他纯粹是为了她面子上好看才扮娇弱的，不是真的娇弱。明帝当然明白这一层，她也很知趣地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冲董嘉君用口型说上一句，“你乖，朕夜里就疼你。”

江澄则是很喜欢被明帝当做小男儿珍而重之地对待的感觉，在明帝伸手过来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手递给了明帝。被明帝带过石头去，他还要攥着明帝的手腕停留一小会儿方才放开，放开的时候，手往后撤的速度极慢，很有些恋恋不舍的意思，完了还不忘像个小男儿一般含情脉脉地看着明帝，柔声似水地道谢：“臣侍多谢陛下。”

这情形，看呆了一众陪驾的官员，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修书处的两个小妹子叶葆珍和岳昉的眼睛瞪得滴溜圆，两人官职低微，不敢多说话，可是两个都把这情景当做一件趣事，看得津津有味。礼部祠部主事徐沫则小声对礼部膳部员外郎陶怡萱道：“天呀，我真没想到江大人还有这么小男儿的一面。”陶怡萱低声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