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苍崖万仞，奔雷惊雨。

胭脂雨水顺着薛尘的苍白脖颈，滑过战栗的喉结。一绺绺胭红轨迹，像是羊脂白玉上的沁色。

他——

天下人谈之色变的“黑白无常”、杀人如麻的右金吾卫将军薛尘，今夜居然被一个女疯子强吻了？！准确来说，这不是一个强吻，而是对方发疯似的啃咬。他被咬破了嘴唇，腥甜入口。在对方疯癫目光中，如梦初醒。

薛尘推开颜姝，恼得双眼通红。没有色彩的脸孔，陡然多了血红，诡极、艳极。洛阳权贵家中皆有无数娇妻美妾，只有他多年来孑然一身。如今忽被一个女疯子轻薄没了清白，恨不能将对方碎尸万段。

颜姝来不及考虑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破罐子破摔，骂得酣畅淋漓

“我今天敢找武懿宗申冤，也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所以在口脂中添了剧毒的川乌，一旦我申冤未遂，我便服毒自尽，断不会生擒受辱。这川乌是我亲手提炼的，毒性远胜寻常之物。如今川乌毒性顺着你的嘴唇伤口，很快就会侵入五脏六腑。薛尘，我是活不成了，可你也别想活！”

“你这个疯子！”

薛尘恼羞成怒，狠狠钳住颜姝脖颈。颜姝抵死反抗，长指甲深深刺入薛尘的手腕。滂沱大雨扬起雨雾，他们都被糊住视线，只能凭着湿滑触觉去弄死对方。

纠缠之际，颜姝误踩掉落在地的项链珠子，脚底一滑。她本能扯住薛尘手臂，带着对方倒向身后的江边雕栏。

“咔嚓”。

万万想不到，雕栏受了风吹日晒早已腐朽。如今受到撞击，应声断裂！颜姝和薛尘骤失平衡！

“薛兄——！”

裴明锦一个飞扑，妄图拽住薛尘。结果踩了颜姝的项链珠子，身子一歪。不仅没来得及救人，反而把薛尘和颜姝推下去了？！

“噗通”。

颜姝和薛尘双双落水，黑浪滔天。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颜姝头晕目眩。她拼着一股冲天怒意，死死扯住薛尘的手臂。今日纵要葬身河底，她也要拽着对方一起去喂鱼。然而水中视野被暴雨搅浑，河底湍流将薛尘卷走，又将颜姝甩入幽深河底……

她的世界，陷入黑暗。

●

也不知过了多久——

微光顺着颜姝睫毛的缝隙，扯开一道光亮。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只觉得浑身酸痛。潮热春风，啄吻着颜姝干涸的嘴唇。她动了动嘴唇，发不出一点声音，却能听清自己的短促呼吸。

谢天谢地，她还活着。

暴雨初歇，云翳漫天。她跪倒在地，发出死里逃生的呜咽，忽听得风中传来微弱喘息。闻声望去，发现声音源于倒在旁边河滩的薛尘。对方紧紧攥着那柄铁伞，胸脯微微起伏。天啊。这个狗官明明中了自己的川乌剧毒，居然还没死？！

该死的。

颜姝气不打一处来，摸遍全身也找不到一件杀人利器。她只得弯腰攥住一块尖锐礁石，妄图将其从淤泥中拔出，捅死薛尘一劳永逸。全神贯注之际，忽有黑影袭来。

闪避不及，颜姝被“黑影”反剪双手按在地上，险些被尖锐礁石戳瞎眼睛。通过浅水坑的倒影，她发现那团“黑影”居然是薛尘？！

死定了。

颜姝脑中掠过对方将自己大卸八块的无数种方法，心凉了半截。

“你是谁？！”

潮湿阴冷的气息，逼近后颈。湿答答的滑腻河水，滑进颜姝的衣衫。她缓缓扭过脸孔，盯着薛尘那张阴鸷茫然的脸孔，愣了。看他的样子，似乎不记得自己了？

颜姝醍醐灌顶：川乌虽有剧毒，却未必致命；不仅可以让人的身体假死，也可以让人的记忆假死、暂时失去部分记忆。

难不成……薛尘失忆了？！

颜姝如蒙特赦，知道自己暂时保住了小命儿。然而她开心得还是太早了。一阵缭乱的马蹄声，打破了颜姝全部的美梦。

“薛兄！”

裴明锦带着金吾卫同僚们翻身下马，涉水奔来。

“万万使不得啊！”

裴明锦抱住薛尘的后腰，强行将对方从颜姝身上“剥离”，痛心疾首：“咱们是保护洛阳城的金吾卫，怎么能知法犯法？光天化日……非礼人妇？”

颜姝和薛尘对视，默契无言：他没打算非礼，她也不是“人妇”。一句话能得罪两个人，没有二十年的缺心眼功力还挺难达成的。

薛尘皱眉：“她形迹可疑，我不过想问个清楚。”

裴明锦笑容尴尬。他昨夜不慎把薛尘推落河中，做贼心虚。虽然主动认错比较好，但终究是心存侥幸。万一……万一，薛尘昨夜没看清是自己把他推下去的呢？

薛尘撑开玄铁黑伞，白琉璃似的脸孔，再次隐匿阴影。

颜姝猜得不错，他确实失忆了。准确说来，失去了最近七天的记忆。

薛尘不解：“裴明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