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8.
下一刻,晖灵站在寨子口处。
樊叔将那碗熟悉的汤药再度塞入她的掌心,说阿灵,这是姑婆给小麟准备的新方子,治顽疾。你给他送过去吧。
见状,晖灵把碗给摔了,嗔笑不止。
少女终于知道为何那个生物会用那么怨毒的目光望向她。
是她。
原来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幼年的她不知给巴廪送过多少次汤药,这里面每一碗,隐藏的都是未知的恶毒。
而她是帮凶。
如今重来一次,即便是在梦中,她也不愿再干一次杀戮的勾当。即使是无心之举。
可林间风吹过,晖灵听见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那个高高在上的旧神借着樊偕的口对她说:
“你觉得你能改变什么吗?不自量力。”
下一刻,樊叔给了她一巴掌。火辣辣的痛感使她几近眩晕。摇晃的官感将晖灵带到了另一个场景。长途客运车上,崎岖的山路,永远也走不完。车窗外开始落雨了,一滴,一滴,就像她的眼泪。
晖灵伸出食指,想要点点窗户,却被她的母亲一把制止。她满脸紧张地将女孩搂至怀中,疯狂地说着对不起,不该带你回来云云的话。晖灵抬眼看着歇斯底里的母亲,若有所思。
“阿灵,我们逃跑。我们离那个地方远远的。妈妈不会再让任何人有伤害你的机会。”
女人喃喃道。
可晖灵还是挣脱了她的怀抱。
妈妈,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听话。
晖灵在心底感慨道。
趁着母亲入睡,晖灵面色平淡地擦掉水雾,预备砸开车窗逃跑。
真巧,青黑色苍岩繁叶之间,她看见了那一双幽幽泛着蓝光的瞳孔。是他,巴廪,她的爱人,那只从伥鬼变成黑色恶虎“麟”的巴廪。
隔着窗,那只怪兽冲着晖灵歪头笑着,将眼珠剜下,捧在手心向她示意,那双被取下血腥竖瞳依旧饱含着情绪。
可比起腼腆抱歉的表达,那更像是一道道催命符般的威胁狠戾。
麟没有说话,可是晖灵却明白他的意思。
看,他要将它们重新塞回少女眼眶内,作为冒昧吃掉爱人眼睛的报酬。
太荒唐了。
可多么可爱。
晖灵毫不犹豫地砸开玻璃,冲着那头恶兽招手。
她从来是个疯子。
9.
山洞内。
晖灵重新苏醒。
漫天的白,惨白。沉溺于重力,一朵朵鸽子花缓缓从空跌落,覆盖着少女的身体,将她压得窒息。
春季的潮湿交织着花香,显露出一种仿若浪漫的残忍。
巴族故事多,前往佷山的旅客都在大巴车上听闻过只言片语,却不知真假,全当笑话。
可在幻觉中,那份晖灵所知晓的传说,两个不同版本纠缠在一起,显得如此诡邪。她拼凑出故事的全貌:
巴人之爱,多么庸俗,多么残忍。
昔日夷水有女,与外出的廪君一见钟情,他们以花为媒,结为夫妻。一位是盐阳女神,一位是部落首领,可谓是天生一对。
偏招不幸,他被害于瀑布之下。盐女大悲,珙桐树下,剜心以复活,夜夜将爱人囚于身侧。
然而重生的廪君性情大变。
他野心勃勃,斩尽一切挡路人,更不用提他原本的目的便是拿下夷水。反感于成日粘腻的盐女,他设计以鸽子花冠为信,无情射杀她于崖顶。
那个熟悉的声音说:
“很好,廪君。让我最后再给你一份赠礼。”
“以你族图腾为誓,你的后代将永远坠入我的陷阱,重蹈我的命运。”
“你将夜夜受剜心之苦,死后化虎,六亲不认。”
忌惮于旧爱的诅咒,多年后,廪君留下遗训,凡生于虎时,即刻击杀,以血为祭,悼其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