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燕小记（21）

坐落于汴梁最繁华的天龙巷中，檀木门楣上“太师府”三个大字格外醒目。临近休致，庞太师被皇帝恩准可不参加朝视，但仍有加衔晋级、参与朝政的权利。“大夫七十而致事”，作为北宋的功臣元勋，如今的老太师依然享受着朝廷的俸禄，也算是对他一生功绩的宽慰了。

太师府院落深幽，回廊与假山错落有致。待被下人引着进入书房，庞太师正提笔写着：杨柳岸，晓风残月。几个宋体大字清秀而有力。

再回到太师府，飞燕甚是高兴，一把揽住了太师的手臂嬉笑着：“爹。”

“阿策见过岳丈大人。”公孙策服了服身。

“来了。”庞太师将笔放落回砚台，抬首：“阿策，殿试的事，可都准备妥帖了？”

公孙策正色：“已妥帖，明日就准备进宫去了。”

“嗯。”庞太师轻拍飞燕的手背，缓缓坐了下来：“老夫就不同你二人卖关子了。今日唤你二人来，是为了汐嫣的事。”

“什么？”飞燕大惊：“汐嫣？爹，你竟知道汐嫣的事？”

老太师点头：“知道一些。”

公孙策望望飞燕，意味不明的神色浮起，继而皱眉：“岳丈大人，此事……不妥。”

“怎的不妥？何为不妥？”庞太师脸色一变，反问道：“阿策，你怎的如那包拯一般，顽固不化。”

“爹！”飞燕眉毛一拧：“公孙策不是顽固不化之人，他只是太重情义了，毕竟这份约定，在两家之间维系了十几年。”

“约定？”庞太师轻笑：“约定如若如此之重要，你，还可与他结成连理？十多年前，那封写给陆府的退婚书，可是由公孙真亲自执笔的。”

公孙策与飞燕皆是一滞，却真的无话反驳。十多年前，公孙策亦退掉了与陆湘湘的婚约，如果不是对飞燕心生爱慕情难自控，又怎会让陆湘湘做出违心的无奈选择。如今，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却要她辜负自己，成全两家。遇事难两全，这一刻，他似乎真的更在意旁人的言语。

“老夫并不是帮那杨家的人说话。”只听庞太师继续沉声道：“只是，那包拯有什么好？那人性子过于耿直，一点不懂得转圜，为人正直老夫不否认，但是却过于刻板，谁知他家那小子，会不会像他一样。你二人只考虑你们的肺腑之交，汐嫣心里是如何盘算的，你们有问过她吗？”

“爹！”飞燕面上立刻浮上愁云：“包大哥在你口中怎就变成这样的人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大宋第一聪明人呐。性子归性子，可他足智多谋、才华横溢，也是百姓有目共睹的呀。有多少稀奇古怪的案子不是他开封府查出来的。”

听到飞燕大张旗鼓地夸赞自己的包大哥，公孙策脸色一白，瞥瞥飞燕：“喂，庞飞燕，大宋聪明人又不是只包拯一个。我顺天府破的案子难道少吗？”

“你也真是……”飞燕不悦，将公孙策一掌推开：“爹还说包大哥刻板，我看这大宋，属你最刻板。”

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与公孙策斗嘴的可爱样子，庞太师不禁噗嗤一笑，瞬间便没了威严：“好了好了，你二人也别争了。”太师缓缓起身：“老夫只是觉得，上一辈的恩怨也好，情意也罢，强行施加给下一代，是有欠考虑的做法。明燕进宫这么多年一直未育，惜燕与明冲又走的早，也未留有一儿半女，老夫膝下，只有嫣儿和诺儿这两个外孙。人生在世几十载，凡事，还是要随自己的心意为好，如若还参不透，就想想你二人的亲身经历吧。这么多年了，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

再抬首时，公孙策眼中已浮上了复杂的神色：“岳父大人，阿策明白。”

落日西斜，天高云淡，千鲤湖水依旧的清澈见底，鱼群批批。她曾在这里落水，他也曾将她救起、给她吹气，他是她的一吻之盟，她是他的小仙女。如果他们当年在选择一生挚爱时，也去顾及旁人眼光，何来现在的喜乐人生。情之一事，何其难得，却也何其有幸。

飞燕偏头看向公孙策，见他眉头紧锁，不言不语。她四下望望，周围游湖的人都在忙碌着。她握拳抵在唇边假意轻咳一声，继而垂下手去，勾了勾公孙策的手指。

公孙策身躯一震，扭头看向了身边之人，笑了，满目柔情。

“老色鬼，成全他们吧……”

……

踏进汐嫣卧房的那一刻，公孙策与飞燕着实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自己平日里从不会稳妥静坐的女儿，竟在学着做女红。烛儿在一旁细心的指点着。想想儿时，汐嫣也常被飞燕强令学习绣工绝艺，谁成想，母亲不擅长的东西，女儿又怎会擅长。心灵手巧、绣工了得，那是用来形容别人家的女儿的。索性，飞燕也就将此事撂下了，不学就不学吧，我们又不是嫁不出去。

“嫣儿。”公孙策侧坐了下来，双臂交叉搁在桌前：“我女儿，何时有了如此雅兴？”

汐嫣闻言，却并未抬首，只是继续低着头穿针引线：“忙一点好。”

飞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