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黑白
马招娣趴在桌上浅眠,腿上摆着尚未纳完的鞋底。姜子牙匆匆进来将马招娣推醒,马招娣猛地坐了起来,几滴冷汗顺着发梢留滚了下来。她扑闪着眼睛迷茫地看着姜子牙,姜子牙一脸地悲容,“招娣,我们快去福伯宅院,福伯不行了。”
马招娣双目瞬间失了焦距,上身一歪倒靠在姜子牙臂弯之间。姜子牙哄了马招娣两声,扶着她赶过去。福伯宅院里,下人跪了一院子,马家的长老们跪了一屋子。姜伋脸色昏暗守在福伯塌前,鲛儿挺着身子立在姜伋身后,马昆跪在近侧,敖丙站在下处。马招娣托着姜子牙的手臂进来,敖丙抬头见到躬身施礼。
长老们虽悲情满怀但脸上多少挂着些许不忿。福伯在马家资历再久毕竟也是奴隶出身,一介下人弥留竟要他们跪送,这实在令他们难以接受。可姜伋积威甚深,一道命令砸下来他们不敢不从,再一看竟连主母都要侍立在一旁,心里也稍许平衡了一些。
福伯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唤了一声“公子”。姜伋握上他的手,露出一个恭敬谦和的笑容,“福伯,阿伋在这呢。我们去摘花好不好?”
福伯脸上已不见半点血色,整个人宛若将要熄灭的灯烛,“公子,老奴年岁大了,怕是不能带着公子到处玩了。”
姜伋眼泪“啪”地一声掉在了福伯枯木一般干瘦的手背上,“福伯,鲛儿就要临盆了,您总要看一眼孩子才好啊?长姐也许了人家,您是长辈,好歹也要送她出阁啊。”
一行清泪从福伯的眼角滑了出来,“老奴怕是没这个福气了。公子,老奴这辈子无儿无女,了无牵挂,只是临了了,有件事放不下呀。”
姜伋眼眶决堤,不停地摇着头。福伯咳嗽了一阵,干着嗓子道,“公子,老太爷临去的时候说过,他这辈子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唯独对不住他的这对外孙。他早看出来那百里鹏不堪托付,却碍于不是亲生的,怕说多了会落人埋怨没有张口。公子那么小,他就把您放在了针尖上。您如今寒了心要让位,但凡是个人有一点良心都不该说这话。可是公子啊,老奴不说不行啊,因为大公子确实撑不住啊。公子,您就看在老太爷悉心栽培您的情分上,就看在老奴这张破脸上,收回成命吧……啊?”
福伯行将就木,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他的手抖得厉害,姜伋甚至觉得自己全身都随着他的手抖了起来。姜伋双唇抿得死紧,而马昆已经捧着象征马家家主身份的印鉴跪行了上来。福伯提着一口气殷切地看着姜伋,半晌,姜伋终于下定决定般地合上双眼,唤了一声“小敖”。敖丙会意,上前接过了马昆手里的印鉴。福伯心中大石落地,眼前顿时茫茫。他虚弱着问姜伋可有给鲛儿腹中胎儿取好名字,姜伋流着泪答了一声,福伯嘴唇微微阖动了一下,手倏然从姜伋的股掌之间滑落下来,落在了棉被上,发出一声软绵绵的响动。姜伋眼泪肆意横流,鲛儿双手紧紧按上姜伋颤得不停的双肩,屋子里顿时哀声成片。马招娣转头窝进姜子牙的怀里嘤嘤哭泣,姜子牙轻声地劝着她。姜伋向敖丙抬了抬手,敖丙放下印鉴,整理了一下衣襟,朝门口跪了下来,忍住眼泪朗声道,“主仆有别不便行礼,敖丙替公子给您磕头了。福伯,一路走好。”说罢俯身下拜,以额触地磕了一个头。姜伋支起身子,神情恢复平日的冷峻,哑着嗓子吩咐道,“福伯是外公生前最为信任之人,他的葬礼不容马虎。大哥,就由你主持吧。”
马昆道了一声诺,姜伋接着道,“福伯生前没有享受到绕膝之乐,死后不能没有儿子陪在身边。朱成,从今日起,你就是福伯的儿子,听明白了吗?”
朱成本是马昆买回来的奴隶,名字也是马昆取的,给谁当儿子凭的不过是主人的一声命令。是以朱成没有犹豫,当下就应承了下来。姜伋又勒令马家长老们为福伯守墓,吩咐完后也不等他们回话就把他们全数轰了出去。敖丙皱了一下眉头走到姜子牙夫妇身边,轻声道,“丞相,公子依着身份不能去给福伯守灵,但三日禁食的丧礼肯定是要守的。再加上跪经和叩灵,公子这副身子,怕是要大病一场啊。”
马招娣轻轻挣出姜子牙的怀抱,走到姜伋身边安慰道,“果果,你不用难过。福伯这一去就是东阳紫府少阳君了,他成神仙了。”
姜伋怔愣。姜子牙扶额,他一把将马招娣拉了回来,点着她的鼻尖,“招娣,你又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马招娣信誓旦旦,“我方才做了一个梦,算来就是在福伯不行了的时候。我梦见一个白头发的年轻神仙,他说他是东阳紫府少阳君,对我儿子有救命之恩,要我答应他离开人世后去他的洞府待五百年。我已经答应他了。”
姜子牙瞬时明了一切。他双臂抱紧马招娣,在他耳边呢喃,“招娣,福伯已经被冥界的鬼差带走了,他生前德高,必得厚报。至于你说的这位神仙,的确称得上我姜家的恩人,到了那一天,为夫会跟你一块儿去的。”
自两日前西岐朝歌交锋之后,两军均是伤了元气各自歇了烽火,各自休养生息。这日,闻仲安排好军务后换上寻常衣服出了营帐。行至辕门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