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乔木
泰山府君小睡方起,见姜伋伺候在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病还没好呢,为何不好生将息?”
水草马明王奉茶上来,笑道,“公子得知了君上驾临阳间的缘由,非要过来向您谢恩。”
泰山府君微微展了展唇角,拦下姜伋下跪动作,和颜悦色地把他拉到了自己跟前,殷殷注视着,“你若真心感激,便答应本君,此后再无病痛。”
姜伋含笑低首算是应下,抬手接过侍从呈上来的衣冠。水草马明王瞧着泰山府君兴致尚好,遂鼓起了勇气,小心翼翼地上前禀报,“君上,王后来给您请安,这会儿正候在殿外。”
泰山府君坚硬眉目稍软,唏嘘道,“忆子成狂……灼华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罢了,请王后进来吧。”
既然冥后前来问安,自然该由她来侍奉泰山府君。姜伋明事地放下衣冠起身告退,阎罗王扶着他返回饮春居。途中经过凌虚阁,姜伋竟自然而然地放缓了脚步。阎罗王察觉到姜伋眸光似有痴惘,眉间绚出一抹若隐若现的兴奋光彩。姜伋驻足凝望沉寂幽暗的殿阁半晌,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阎罗王扶着姜伋,眼角流露出一痕失落。姜伋拢了拢披风,语气淡若轻风,眼底却闪出一朵如火柔情,“晚膳后,传氐氏过来吧。”
阎罗王眼皮一跳,不确定似的问道,“公子是要召幸氐氏吗?那……可要按规矩来?”
姜伋心疼地沉默片刻,深深吁了口气,眯了眯眼睛,“嗯,按规矩来。”
水晶兰环绕着殿阁华美绽放,窈窕之姿定格在轻薄丝滑的双面绣屏上,依然娇艳得不可方物。姜淑祥手心出了汗,怕污了斑斓彩线,遂把绣针递给鲛儿,自己则是下去盥手。鲛儿拈着绣针按照姜淑祥的针脚继续刺绣,手上动作貌似流畅自如,其实心思完全没放在刺绣上。姜淑祥盥手回来,但见鲛儿只在同一个地方来回穿针,丝缎都已经被戳出了一个小洞,不禁惊诧拧眉,“弟妹,你跟这面绣屏有仇是吗?”
鲛儿回神儿,针尖猛地顿住,一滴血珠在水晶兰的洁白花瓣上晕了开去。鲛儿愧疚地垂下长睫,脸颊红得发烫。姜淑祥倒是浑不在意,接过绣针寥寥几下,轻轻巧巧地将血迹覆盖。鲛儿陪坐在侧静默不语,心中思绪盘绕出千结。阎罗王引着孔宣悄然而至,姜淑祥面不改色徐徐起身,鲛儿安稳端坐神情恬淡。阎罗王恭请鲛儿露出腕脉,孔宣悬丝诊之。约莫半柱□□夫,孔宣撤手收线,淡淡地嗯了一声。阎罗王点了点头,朝着鲛儿拱了拱手,“少夫人,公子召幸,您快些准备吧。”
鲛儿怔愣一瞬,凝在眉间的怏怏之色融融化开,整衣而起屈膝道喏。姜淑祥冷眼旁观,打量着鲛儿受宠若惊的谦卑模样,不禁悲从中来,指着鲛儿凉薄讥笑,“弟妹,你一点都不觉得荒谬可笑吗?”
鲛儿凄凄垂眉,孔宣铁面打落姜淑祥的手。阎罗王不悦地蹙了蹙眉,打开冥界之门,躬身相请。鲛儿微微收起笑容,婉声吩咐道,“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安排,劳烦阎罗王稍候片刻。”
阎罗王顺服垂首,退入了墙壁之中。姜淑祥气得头顶冒烟,甩着袖子冲出了门,仰头望着屈茎曲攀缭绕如雾的云萝愣愣地出神儿。孔宣慢慢踱至姜淑祥身后,叹然说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待姬发君临天下,你也会有这一日的。”
姜淑祥咬牙切齿,面上狠厉表情似是在赌咒发誓,“就算真有那一日,我也不会卑微若此!”
孔宣浅浅一笑,状似闲情地欣赏着紫穗满垂的活泼盛景,“为师知道你心气儿高,不愿屈身辱志随波逐流。可是淑祥,这就是你的命,你只能认命。”
“认命?”姜淑祥嗤了一声,倔强地反问道,“生老病死都是命,既然凡事都要认命,我们神农谷何苦还要钻研医术悬壶济世?”
孔宣笑而不答,只是轻柔地摩挲着云萝,“你少时学诗,曾问为师,何故非要郎为乔木妾为丝萝,却不能夫妇同是乔木合力撑起一方天空。为师今日告诉你,丝萝依附乔木而活因此两者能够共存天地之间,然两树乔木齐头并进难保有一天会因抢夺阳光雨露而互相较劲。夫妻相处,若落得事事针对的地步,还有亲睦恩爱可谈吗?”
姜淑祥悲悯地望着云萝,顾影自怜地凄惶说道,“丝萝攀绕乔木扶摇直上,靠的是柔媚无骨。且丝萝花期有数,终难逃脱跌落泥土的悲惨结局。”她猛地回头,眸色深沉而决然,“丝萝有福,乔木有负,我姜淑祥宁作乔木,不为丝萝。”
“好!”孔宣击掌而笑,由衷地赞赏,“淑祥志向高远,不枉为师苦心教诲多年。”他抬手给姜淑祥理了理稍显凌乱的衣襟,闪着骄傲的眼神深邃而不可测,“乔木直插云霄全因自身坚实挺拔,不比丝萝有所倚仗。乔木长成非一朝一夕,泥土掩埋有时,岩石欺压有时,淫雨侵蚀有时,霜雪相逼有时。无为蛰伏待机,有为睥睨草木。淑祥,你若要作乔木,现在就该扎根发芽啦。”
姜淑祥面沉如水,遥望九天,思绪缱绻。婆娑花影下,鲛儿悄然拭去艳羡泪光,转身前往饮春居。在汤泉沐浴毕,静夜入偏殿梳妆。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