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部篇
敖丙坐在姜伋身边持盅奉汤,见姜伋忧惧之色团聚眉心,不禁出言询问。姜伋闷声片刻,倚着软枕沉声说道,“适才君上驾到,略坐片刻一言不发,我这心里着实有些不踏实。”
敖丙低眉吹凉匙中汤水,再妥帖送至姜伋唇边,“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多思无益。”
“你倒是通透。”姜伋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肃颜问道,“大哥怎么说?”
敖丙俯身将汤盅放到榻边小几,回头正色答道,“大公子处置得很好,洗脱罪名的同时也在西伯侯的心底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对了,过后姜先生还质问过大公子此事是不是他和您一手设计的,大公子否认了。”
“做得好。”姜伋赞了一声,苍白的脸颊总算是晕出了一点红晕,“这盅冰梨汤炖得很有滋味,是哪位庖厨熬制的?”
“回公子,是……奴才回来的时候在阳间的饭馆包的。”敖丙复拿起汤盅服侍姜伋饮用,姿态不自觉地卑微。姜伋察觉敖丙作谎遂不作取用,只是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敖丙被姜伋盯得头皮发麻,额角渐渐沁出潮湿冷意,竟连片刻功夫都没捱过,老老实实地吐出了真话,“是水晶宫进献的,氐氏亲手熬制。”
姜伋蹙着眉尖抿了抿唇,眼底猛地掠过一丝锃亮光芒。有如暴风骤雨突至,姜伋陡然阴下脸色抬手用力打翻汤盅,淋漓汤水洋洋泼洒开来。敖丙吓得变了颜色,顾不得擦去自身狼狈惶惶跌跪了下去。阎罗王闻得动静匆匆迈入,姜伋额上青筋暴起,手掌很拍床榻,“阎罗王,还不曾教导氐氏妾礼吗?”
“臣知错。”阎罗王瞥了颤栗匍匐的敖丙一眼,单膝跪地垂首告罪。马昆停止拨弄算盘,神色间颇有些不敢相信,“就为了一盅冰梨汤,阿伋就气成了这样?”
“可不是嘛,都怪你胡乱撺掇。氐氏要是真的从此被公子弃在深宅,她身边的两只鲤鱼精一准儿把你给活吃了。”
敖丙坐在案头烦躁地翻阅着马昆的手稿,时不时地朝马昆翻个白眼。马昆也没料到姜伋会是这个反应,懵然地靠上了凭几。敖丙撂下手稿,伸出脚尖轻轻踢了马昆两下,“洗手作羹汤这个主意是你出的,闹成了这样你可不能一句话都没有啊。我趁着公子召见冥官议事的功夫跑回来,可不是为了看你发呆的。”
“我也没这个闲情逸致发呆给你看。”马昆不悦地瞪了瞪敖丙,挑眉说道,“我且问你,阿伋打翻了汤盅后,可有把氐氏唤来训斥?”
敖丙怔忪,旋即露出疑惑神色,“那倒没有。莫说氐氏,便是阎罗王与我也不过是行了个请罪的跪礼罢了。大公子不问,我还没觉着有什么。现下细想,公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里头说不定真的有值得琢磨的地方。”
“有值得琢磨的地方,但你千万不要去琢磨,没的再把自己给赔进去。”马昆重新拿起算盘,郑重出言告诫敖丙,“记住了,旁的别管,只需尽好自己职份,在边上看热闹就是。”
敖丙闻言紧起了眉毛,虽不明马昆话中之意,但还是领了他的叮嘱。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敖丙作辞返回冥界。姜伋同冥官议事完毕,这会儿正在园子里抚琴自娱。阎罗王候在不远处听差,见敖丙过来,赶忙伸臂拦下。朝着姜伋的身影努了努嘴,刻意低声地问道,“氐氏进汤这事儿,大公子怎么说?”
“大公子教我们只管当好差使,旁的一概别问。”敖丙转述了马昆的意思,倏然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我听大公子的话,是因为我被公子收拾得怕了。你……为哪般哪?”
“我服侍公子的日子浅,不比马昆伴着公子的时间久,凡事多听听多问问没坏处。”阎罗王的眸心似乎漫上了水意,视线跟着缓缓润开变得绵软而悠长,“公子再弹两段儿便该安寝了,你这就去熏屋扫榻吧。”
“喏。”敖丙细眼打量着阎罗王的表情,困惑亘心胸口憋闷得厉害。他一壁犯着嘀咕一壁弯下腰身,不经意间抖搂出一缕以红绦紧束的柔顺秀发。敖丙认得这缕头发,在以往数不清的无眠静夜里,他亲眼目睹姜伋坐在摇曳烛影内怜爱地抚摸过一次又一次,每一根都是姜伋在给鲛儿梳妆时不小心弄断了的头发。敖丙唏嘘不已,小心翼翼地将头发重新压回鸳鸯枕下。整理完毕恰好姜伋入殿,敖丙背着姜伋抬手蹭了蹭眼角,再回头,笑容已然恢复如常。姜伋有睡前随手翻阅闲书的习惯,因此敖丙没有立刻奉上安眠汤,而是端碗候在榻前。姜伋瞥了瞥敖丙,淡声吩咐道,“我这不需要伺候,你去歇着吧,顺道叫门口的侍从都散了。”
“公子,请恕奴才无法从命。”敖丙垂首避开姜伋问责目光,态度恭敬却不容转圜,“君上严令,奴才必须要在公子安眠后才能退出寝殿,值守饮春居的所有侍卫婢仆必须时时听命,片刻不许离开。”
“这会儿你倒是听话了?”姜伋撂下书册,唇齿间溢出一声浅浅的讥笑。敖丙脸红过耳,放下汤碗伏身叩首,“公子旧疾未愈又添新病,奴才便是不想听话也不成了。”
“是我拖累你了。”姜伋眸心颜色浓稠半晌,叹息地朝敖丙抬了抬手。敖丙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