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折翅
冥界神殿的每一条回廊都挂满了用以祈福延寿的经幡和祷文,在姜伋病榻前奋战两天两夜终于把姜伋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姜淑祥精疲力尽地摊倒在长窗之前,持续紧绷的心神在骤然放松的瞬间饶是姜淑祥也无法维持平日里的谨慎和自持,“瞧瞧这满眼的经幡,泰山府君为了果果也真是拼了。”
“那谁叫咱们果果是泰山府君的眼珠子心尖子呢?”马昆揣手倚门痞痞言语,却不着痕迹地把姜淑祥含在话中的嘲讽之意瞬间冲淡和转移,“话说回来,咱们果果挺过这一关,这身子是该大好了吧。”
“大哥可知世上最毒之物为何?”姜淑祥抱膝而坐,额间两绺头发脱力垂下,“食鲛人心头肉需经三劫,一曰死,二曰魔,三曰生。死,虽身心俱痛,却尚可凭药石挽救。魔,欲念滋养,贪嗔痴恨从来药石无解。生,脱胎换骨全凭缘分,能否得偿所愿根本无法把控。大哥你说,这鲛人的心头肉何其毒也?”
“呵呵。”马昆咧嘴干笑,黏稠眸色沉入眼底分明就是一滩化不开的悲伤,“万不曾想,妹子先前所言的三成把握居然指的是这个。所以你才会明知家主凶多吉少,却还是坚持救治,哪怕真的将主母搭了进去也在所不惜。”
“情势逼人。家主九成九是遭了谋算,冥界剑指天界之时,无论主母是否无辜,泰山府君都会杀了主母祭旗。即便主母侥幸不会被杀,主母深得家主宠眷,一旦家主薨逝,主母亦难逃殉葬命运。既然左右都是一死,干脆放手一搏。”
“妹子思虑周全,处置亦很恰当,只是尽管家主嘴上厌恶主母,可日后叫他得知我们私自剜去主母的心头肉,还不知会如何雷霆震怒。”
“主意是我拿的,心头肉是我剜的,我这是为了救人不得已而为之,家主他应该不会太为难我……的吧?”
“呵呵。”马昆无言以对只得又是两声干笑,倒是姜淑祥难得说出这般没有底气的话。凌虚阁遣归墟祭司冰魄前来问候姜伋,敖丙实在没有心情招待只按着规矩敷衍了两句就算了事。冰魄满眼委屈满腹疑惑,正自款坐刺绣的冥后听罢冰魄回话手中针尖猛地顿住,绣品立时晕染出一滴刺眼血红。左右服侍的婢仆手忙脚乱地在帮冥后上药止以后俱是慌张匍匐,不仅因为这幅绣品是为冥王而制耗时许久,更是忧惧冥王他朝回銮得知冥后受伤惊怒之下会加以严刑追究。冥后知晓她们害怕什么遂由着她们伏跪不起,搭上冰魄俯身递过来的手臂躺到榻上攒眉低语,“依你所言,公子这次病倒绝非外界所传的宿疾复发那么简单。”
“可若不是宿疾复发,那又会是什么呢?”冰魄跪下身子给冥后揉腿,冥后斜倚靠枕脸庞颜色晦暗难辨,“本宫并不好奇公子究竟因何病倒,本宫只关心公子病倒会否惊扰王上元神。”
“自是不会,否则凌虚阁早就热闹起来了”说这话时冰魄的喉间夹杂了太多滋味,冥后抿唇微笑转脸望向搁在远处的那张绣架,“绣品染血必是不成了,你叫嫘祖再送些蚕丝过来。”
“凌虚阁多的是织好的丝缎,奴婢不解王后为何总是喜欢自找麻烦。”冰魄低头撇了撇嘴,冥后拢了拢耳后的青丝神色淡淡,“谁让本宫夫君是王上?谁让王上是本宫唯一仰仗?”
“奴婢这就去。”冰魄抑不住心底酸楚只得深深垂首,冥后看她匆匆退去的身影轻轻眯起了眼睛。凌虚阁外阎罗王携姜伋亲酿蜜酒俯身行礼,代姜伋向冥后表述君翊殿感激凌虚阁关顾之词。此事传至主殿时恰巧东华帝君与昊天上帝都在,闻得禀报皆忍不住啧啧赞叹,“伋儿昏迷不能理事,难得君翊殿还能秩序井然,可见伋儿治理之道。”
“训导冥官维护殿阁秩序是上殿的职责,没什么可夸耀的。”泰山府君翘起眼角故作平淡地抬手斟茶,东华帝君睨了泰山府君一眼忽然欣慰一笑,“伋儿行事颇有乃父之风,他日子牙到了我东阳紫府,海上三岛必有一番全新景象。”
“那是,东华帝君亲自择选的自然不差。”泰山府君暗戳戳地讽刺了东华帝君一把,昊天上帝却没有心情坐在这里瞧他们唱戏似的你来我往,“伋儿究竟何时清醒,姜少谷主可有给出过明确说法?”
“服用鲛人心头肉需经三劫,昊天上帝不会不知吧。”泰山府君状似悠哉品茗,端茶之时眉眼却猝然凌厉,一道狠厉煞气瞬间直逼昊天上帝,“氐氏腹中正孕育公子血脉,北海水晶宫又与我冥界归墟紧密相连,对氐氏于公于私本君都是不会轻易放手的。倒是你太微宫,既已置身之外多年,依本君之见,不如继续作壁上观吧。”
“旁的事情本帝都可置若罔闻,唯独鲛儿,泰山府君休想叫本帝作壁上观!”
“本君着实好奇,昊天上帝是放不下鲛儿,还是放不下北海之主身份所代表的地位跟权势。”
“那泰山府君呢?鲛儿三番两次冒犯伋儿,您又是为了什么容忍她到今时今日?”
“本帝君心疼鲛儿。”东华帝君幽幽插言,唏嘘哀婉的语调终是迫几近剑拔弩张的泰山府君与昊天上帝各自收敛了戾气。冒着热气的茶水不知何时悄然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