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幽魂（捉虫）

待姑姑燕王妃离去后，虞兰珠才将目光转到眼前的倾国倾城的女子，不，应该说是幽魂身上，心底默默猜测着此女的身份。

太/祖赵立以衣冠正礼，曾对服饰的礼仪等级划分作出了规定，幽魂穿着跟姑姑燕王妃相似，青色鞠衣上的纹饰乃鸾凤云纹，比姑姑燕王妃的等级还要高，是当今后宫贵妃才有资格使用的云纹。

大周开国三十年，统共也就经历了两个皇帝，一个是开国太/祖赵立，五年前就已经驾崩了，另一个则是以皇太孙之身登基的赵烬。

虞兰珠出生于煊赫的魏国公府，小时候经常出入皇宫，见过先帝赵立的贵妃，可以肯定并不是眼前幽魂的模样。

至于当今圣上赵烬——

虽然虞兰珠的离开帝都金陵时，他还是皇太孙之身未曾登上帝位，但赵烬娶了异母哥哥虞兰珍嫡亲舅舅的长女，因此三家也算是通家之好，时常互有往来，虞兰珠也跟着异母姐姐到过太孙府邸拜见当时的太孙妃，基本认识赵烬后宫的女人。

如今赵烬册封的贵妃，记得那个女子姓刘，容貌属于美艳挂，与眼前的女子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琢磨了半天，虞兰珠认为此女应该是赵烬的后妃，虽然此女的年龄比起赵烬大了七八岁，但她美得世间罕有，赵烬看上她实属正常，为讨美人欢心，衣饰难免逾制。

而先帝所有的感情都给了大周帝国，唯一的例外可能就是早亡的原配皇后，从未有过沉迷女色之举，不可能为了个女人，坏了他亲自定的规矩，哪怕这个女人美貌冠绝当世。

只是这般受宠的后妃薨逝，不该如此寂寂无名，多少会有些风声流出，可虞兰珠从未听到过任何风声。

她心下疑惑，面上却冷静地比划着询问：“你是谁？为何出现在我的身边？你要来取走我的命吗？”

传说人之将死，会看到平日里看不见的东西。

虞兰珠天生神力，为世人所羡漾，特别是男子深恨神力没有生在自己的身上，有了这身本领何愁不能建功立业。

当年取她心脏的周神医却认为，人体平时能发挥的力量是有限制的，这或许是人体为了保护自身所设下的限制，防止毫无节制地发挥就会有损身体，就像土地不给它休养生息的时间，三五年后肥力定然下降。

而虞兰珠这种随时能调动全部力量，体内必定是缺少能蕴藏力量的开关，身体时刻都处于一种高损耗的状态，这也就说明她的天生神力其实是以靠榨取五脏六腑的潜力得来，一旦潜力耗尽，生命也就到头了。

对于周神医的推测，虞兰珠却嗤之以鼻，她曾养了一批相同差不多的兔子，受过伤的兔子比没受过伤的兔子活得更短。

明明是他的剖心之举伤及她的心脉，才害她损了本源，内里衰败得如同垂垂老矣的老太太。

虽然虞兰珠不相信周神医“天生神力是病”的荒唐之言，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精力显然大不如从前，变得越来越困倦懒散，清晰地体会到身体生机渐渐流逝的过程。

近来更是有种大限将至的错觉。

幽魂生得极美，却并非那种摄人心魄透着张扬霸道的美，初初乍看，反而会觉得她是个温柔娴静的多情女子，可当认真看向她的眼睛，里面透着山雨欲来的疯狂，如同即将要雪崩的雪山，携天地之威，要将世人掩埋于暗无天日的地底。

相传人的地位，阳世跟冥界一脉相承。按此说法，幽魂生前若为贵妃，死后在阴间定然也有一席之地。

幽魂飘在半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的比划，眉间微颦，配着漠然得近乎无情的眼神，跟传说中断众生生死的女阎罗相差无几。

不知这位女阎罗收不收贡品高香等贿赂，高抬贵手放她在人间再逍遥几年，她还没活够呢！

驱散脑海中的胡思乱想，虞兰珠微抬下巴，望着幽魂久久沉吟的模样，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神紧绷，十个脚趾蜷缩成一团，身体紧靠床沿，眼睛一刻不眨地观察着幽魂。

虞兰珠正等得忍不住夺门而出之际，幽魂终于开口了，“我看不懂手语，你若有想问的，可以写在纸上。”

幽魂声线低沉，说话字正腔圆，有种抑扬顿挫的节奏，细听之下隐隐有股发号施令的味道，不同于姑母燕王妃后宅主母的当家作主，反而是父亲虞岳那种高居庙堂之上手掌生杀大权的威重令行。

幽魂生前很可能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类似芈八子、吕后、则天的人物。

近年来，皇帝赵烬在朝堂上大刀阔斧，封地在金陵周边的几个实权王爷遭了罪，轻则废为庶人，重则自焚明志。

以幽魂牝鸡司晨的气派，说不定还出了大力呢。

思及此处，虞兰珠悬着的心反而轻松下来，这说明幽魂虽然非人，但并无她想象中掌众生生死的女阎罗，否则她只管勾了她的魂便是，何必跟她多费口舌。

意识到自己暂无性命之忧，虞兰珠悠悠靠回床头，单臂枕在脑后，似笑非笑地瞥了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