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热夏

虞兰珠身着白色中衣从屏风后走出，打开角落的剔红西番莲竖柜，里面分门别类地挂着各式华服，左挑右选又拣了件绿纱绣折枝梅长裙。

此颜色穿在身上，衬得人瘦。

可这只是自欺欺人，骗骗自己的眼睛罢了。

胖就是胖，瘦就是瘦。

看着铜镜中笨重的身影，虞兰珠不由泄气，她原本想等自己瘦些再去见秦昭，可自从他救了自己之后，压抑的思念就如同雨后的野草密密麻麻地疯长。

当听到他受伤的消息，明知是自取其辱，可向来耐心极好的她，竟然一刻也等不及了。

现在她才终于理解，为何表哥好似有人拿着鞭子在背后驱赶一般，总是行色匆匆的模样。

除了时光苦短之外，你更怕一个耽搁，就错失那个对你来说至关重要的人。

虞兰珠走出内寝时，赵炎已经喝了数杯茶下肚，听到珠帘响动，赶忙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她一席绿衣，如瀑长发尤带着些湿意，几缕发丝黏在脸颊。

她的皮肤又极为白皙，黑白强烈对比之下，竟让他想起了去岁冬天所堆的雪人。

夏日炎炎，赵炎燥热的心宛若冷泉流过，心里忽然安静下来，当见她不自觉地比划出秦昭后，当即将茶盏重重地摔在桌面，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表姐，秦大哥这般对你，你还对他不死心吗？”

虞兰珠闻言脸色发黑，斜了他赵炎一眼，见他缩了缩脖子后，才以手作梳，抖着头发。

她的头发浓密，发丝粗硬，还略微带着些卷曲，故此极难打理，每次清洗之后，都要晾置许久，好在如今天气炎热，很快就会干掉。

赵炎的目光划过虞兰珠宛如堆鸦的长发，落到她微突的眉骨上。

她的五官虽然胖得有些变形，可细看之下是极为出众和谐，瘦下来也许不弱于她的姐姐京城第一美人虞兰珈。

只是虞兰珠性格阴沉，一张脸总是紧紧地绷着，众人首先就被她浑身散发的冰冷之意所震慑，谁还有心思和胆量细瞅她的真实模样。

或许上次落水鬼门关走了一趟，内心想开了的缘故，她眉宇间那股戾气消退许多，彷如雨后如洗的天空，少女的魅力忽而显露了出来。

突然间，赵炎觉得心口起了些许燥意，他以为是天气太热之故，想要端起茶盏想要缓解火气儿，只是低头瞟了半阖的杯子，才发现他早已喝干了。

而屋中侍女见他喝光了几壶茶，以为他肯定喝不下去了，就没有再替他添水了。

虞兰珠倒是注意到了赵炎的眼神，偏头看了眼身旁侍候的婢女，示意她给赵炎添茶。

那婢女又不是白芷，没有那种跟虞兰珠心有灵犀的默契，见虞兰珠看向茶壶，以为她想喝茶，就拎起茶壶给虞兰珠倒了一杯清茶。

在幽魂的嘲笑声中，虞兰珠挑着眉头端起茶盏，轻砸了一口，默默地想着，不知白芷还有几天才能回来。

原来昨天白芷家里来信儿，说其母亲生病了，虞兰珠就大方地给了她几天假。

哪成想，没了她是如此地不方便。

虞兰珠正想比划着让侍女给赵炎添水，哪知赵炎忽然红着脸站了起来，甩开折扇，使劲地摇着，“表姐，屋里太热了，我先告辞了，等会我会让人送些冰块过来，你记得午睡时，往床边儿摆点，那样比较凉快。”

他大概是真的比较热，再加上不停摇扇的缘故，呼吸有些紊乱。

望着赵炎额上、颈间都不停地冒着细汗，虞兰珠站起身来，想要如同小时候给他擦擦汗。

白芷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近来还需要赵炎，给她和秦昭当信使呢，得好好怀柔一番。

幽魂一眼就看透了虞兰珠想法，凉凉地提醒道，“你们如今都大了，不能再如同小时候那般无所顾忌了。”

这缕幽魂脑子里怎么尽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虞兰珠忍不住抚额，赵炎今年还不到十二岁，还是孩子呢！

虞兰珠天生神力，姑母也不怕她摔了赵炎，从赵炎刚出生的时候就敢给她抱，不过也是因为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子，屋里还几个健壮乳母随时盯着。

可以说，赵炎是在虞兰珠的怀里长到了五岁。

因这个缘故，虽然两人起了些嫌隙，但虞兰珠还是把赵炎看作当年那个未长大的弟弟。

当想到姑母似乎有意撮合她和赵炎，虞兰珠忍不住捏了捏眉头。

舅舅和姑母怎么都爱乱点鸳鸯谱。

一旁的赵炎刚刚敏锐地感觉到了表姐对他的一丝亲近，但是却因往旁边看了眼，情绪有瞬间的起伏，那丝刚升起的亲近之意随之敛去了。

他克制着不朝那里张望，忍着浑身说不出地热意，不动声色地向虞兰珠告辞了。

屋子里热，可好歹有瓦片、墙壁挡住了烈日。

外面可没有任何遮挡，热浪接连不断地往身上扑，连空气都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