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第一梦

天昊目送天欢远去，神色微凝，叹了口气，以现下情形来看，冥夜是无论如何也动不得的，他既有如此实力，往后也该继续为玉倾宫，为上清神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天欢，他自会为天欢找到最适合她的仙途。从前自己怎么只想着让她做一株托生乔木的丝萝呢？她的女儿，便是资质再差，也将是腾蛇族未来的圣女，玉倾宫唯一的女主人。

“除了我，谁还会为你考虑呢？我的傻女儿。冥夜啊冥夜，以后你爱娶谁便娶谁，腾蛇族这唯一的娇娇儿你是丝毫别想沾染了。”天昊冷哼道。

“对不起。”小飞蛇天欢瓮声瓮气道。

“原本就不算什么，何故道歉？我知你只是魇着了，不是故意的。”冥夜似乎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态度依旧平静柔和。

四目相对，天欢知道他说的不假，因为这双眼睛里的真诚一如往昔。

天欢想起自己在还无法化形时便认识冥夜了，过去的几十年，他既像哥哥又像爹爹。天昊外出征战的日子里，都是冥夜陪伴她、照顾她，她也因此对冥夜更加眷恋依赖。她已经可以想象，如此这般过了千年以后，她对冥夜的占有欲会有多重。

她向来自私高傲，生来如此，她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会有人双手捧着献过来，只有她不想要的，没有她得不到的。

梦中那个她对冥夜既有欢喜，更有恨，在她那求而不得而宁愿毁掉对方的痛苦怨念中又些微夹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可她天生高傲，从不低头，自然是万分不愿承认的。

突然经历这一枕黄粱，大梦过后，那与圣女天欢感同身受的体验终归慢慢退却，对此时的天欢来讲，自己只是个百岁不到的小蛇，对情情爱爱方面哪有什么想法呢？从前她这样眷恋冥夜，也只不过是把对方当做哥哥一样的亲人、密不可分的玩伴罢了。

“今日还要出去玩吗？”冥夜低头问道。

他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此刻温声软语，看起来如此沉静温柔。

在他温和的目光中，天欢好像已经能和这场梦和解。

那种成人的感观褪去的瞬间，她的心智好像又退化成如今的稚子模样。

从前应着她的要求，冥夜时常带着她四处飞行闲逛。天欢不会化形时，冥夜就化作蛟，让小蛇攀在自己头顶，他不敢用爪子去握她，既怕握得松了，一时不查将她弄丢，又怕握得紧了，抓伤她的身体，他也不敢让她抓他背上的鬃毛，他是蛟，比起飞行，其实更擅长水中游行，他怕自己飞得不够稳，让小腾蛇跌落下去，这是一段对双方来讲，极其温馨亲密的时光。

她原本正是处在爱玩好动的年纪，对这种令人愉快的邀请，自然无有不应。

“其实，在梦境中的前一千年，他对我真的很好，反倒是我，毁他一桩姻缘，挑起一场风波，到了最后，包括我自己，谁都没有一个好下场，大家都溺在苦海，无尽沉沦、不得解脱。”天欢心里默默想道。

“冥夜，你痛不痛？”小蛇天欢蹭了蹭冥夜被咬伤的脖子，嘶嘶问道。

“不痛。”冥夜答道。

“对不起。”这次她说的真心实意，她即使有恨，恨的也只该是梦中那个冥夜，而不是眼前这个冥夜。

冥夜带着天欢在上清天自在飞行，云、雾、霞光，这些景色同往常一样，天欢却觉得美得不可思议，美得她躲在冥夜头顶的鬃毛中呜呜哭泣。

“好啦，好啦，你以后就去娶那个蚌精做夫人吧，我再也不阻挠你啦！但是这之前一千年，你还是只可以属于我，做我一个人的冥夜。”天欢一边哭一边想，她自觉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过了半晌她又在心底补充一句：“我就只是将就着再和他玩一千年，以后不是他不要我，是我不要他。”

这之后，天欢开始勤奋修炼，即使资质没那么好，小腾蛇依旧不气馁，抱着每天进步一点点的心态努力着。

冥夜越来越厉害了，也越来越出类拔萃，他像一柄初露锋芒的宝刀，连天昊这个威名赫赫的战神也掩盖不住这样的锋芒。

天欢二百一十二岁这年，天昊将战神职位以及东洲托付冥夜，自去极西之地为天欢求取可以改变仙神资质的神药，这一去就是二百年，等他回来的时候却傻了眼，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一百一十三年间，天欢居然一点个子都没长，还是七八岁模样，她每天还会扳着手指数日子，想将和冥夜这剩下几百年的时光物尽其用，经常央着他去做这做那，取法宝、寻灵药、集光织雨做配饰、收云布霞做仙衣。天欢都觉得自己要求多到过分，冥夜却仿佛乐在其中，对她愈加珍宠。

世上有些人天生喜欢依赖别人，但也有些人，很喜欢被别人需要，当然，这种前提是，他（她）足够喜欢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