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妃
记忆中,妖姬大概五六岁的模样,扎着两个小揪揪,一只花蝴蝶风筝握在手里,大的几乎将她整个人罩了起来。夕阳被绿叶剪得稀碎,她踩着一路光点,脱兔般蹦蹦跳跳地进了庖屋。
她张望一圈,柳姨娘素衣蹲在泥炉前,拿把蒲扇摇啊摇,火眼见的旺起来,泥炉上炖着的小瓦罐也“扑扑”跳着盖子,一缕缕白气四散,飘来一股甜香。
“娘,大哥派人送来了一只风筝给我和姐姐玩!”妖姬把风筝递过去,笑脸红扑扑的,鼻尖儿上挂着晶莹的汗珠,“外头起风了,娘陪我们一起玩儿吧!”
柳姨娘的火气似乎也被扇旺了,她狠狠扔掉扇子,劈手夺过风筝,吼道:“玩玩玩,你都多大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你看看珍儿,《女诫》都背的滚瓜烂熟了,你却连字都还没认全!”
妖姬的笑容瞬间凝固,一点点垮了下去。
柳姨娘俯身搂过小小的身板,“楚楚,太子哥哥正在书房与将军看帖,一会儿等这银耳羹熬好了,娘带你过去,你亲自端给哥哥,就说是你熬的,听懂了吗?”
许久,妖姬啜泣道:“娘,我不想去,我不喜欢和殿下说话。”
“你不喜欢!”柳姨娘难以置信地站起来,一双美目凌冽如刀,“凭你一个庶女,也敢在这儿对殿下挑三拣四!当初拼着命把你生下来,你就是这么报答你亲娘的?”
她三两下便将一只美丽的花蝴蝶分拆破碎,一股脑儿塞进了熊熊燃烧的炉膛里头,火苗瞬间爬上帛纸竹架,嘶嘶舔舐,炼化成灰。
“以后这种野孩子玩的东西你少碰!”
妖姬什么都没说,泪珠儿无声地吧嗒吧嗒掉落,神情木然地盯着满膛烈火,宛如一只已经被猎人驯化了的小兽,纵然面对毒打也只是自我疗伤,早已忘记了反抗。
柳姨娘领着她去了书房,候在一条必经的小路上。
她等了许久,捧着小瓷盅的双臂逐渐麻木。
终于,书房的木门大开,一抹靓丽的桃花身影飘然而出,右臂夹了本书,左臂亲昵地攀着一位赤衣少年,娇滴滴道:“太子哥哥真厉害呢!”
树影婆娑,鸟声啁啾,记忆如碎片,往后又是一段空白。
楚楚看着手里的金调羹,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先前读史书时对这位叛国妖姬的愤恨已经淡漠如清水,果然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呐。
而楚玥,大概没少欺负过妖姬。
要是没猜错,日后妖姬黑化,楚玥贡献巨大。
一报还一报,妖姬受的委屈,她来报。
她对上楚玥挑衅的眉眼,讥讽道:“送羹汤算什么,有人可是粘上去问了个猪都懒得问的问题。至于是谁……”她意味深长地盯着楚玥,玩味一笑,“我不说!”
楚玥气得差点差点掀了桌子,“你骂谁是猪呢!”
这声质问声音洪亮,引得邻座纷纷侧目,沈红绡都差点把手里的茶盅扔了。楚玥见事不好,连忙把泼妇的模样塞回知书达理的壳子里,却差点又被楚楚一句话弄得原形毕露。
“呦,听见没,猪自个儿哼哼呢!”
四周传来轻笑。
楚玥恨不能将头塞进沈红绡的胸膛里去,沈红绡柳眉倒竖,一双狭长眸子微眯,显得格外刻薄。她尚未发作,只听“轰——”的一声府门打开,尖细的太监嗓音紧随而至:“圣旨到——”
院儿里的人扑啦啦跪了一地。
沈红绡母女开心得莫名,好似中了一百万,瞬间飞到了太监脚下,虔诚叩拜。
楚楚心头一跳,愣在原地。还是楚珍反应过来,拉着她趋步至最前,俯身而拜。
来了!
及笄宴之所以作为最重要的一个岔路口,便是因为这道圣旨。圣旨一下,她便是南齐的太子妃。
从目前来看,历史的走向并未因她的努力而有半分扭转。
她明明选择了逃跑,去过另一种人生,可偏偏遇上了墨无痕那只拦路鬼,还威胁她不许再跑。
莫非历史当真不可更改?
难道真要她体验一把五马分尸的感觉?
深秋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骨髓,四肢犹如淬了千年寒冰,止不住发抖。
楚楚狠狠地捏了一把大腿。
不能想了,再想就把自个儿吓死了。
她侧目看去,只见周围人皆额头触地,庄重肃穆像在拜佛。她又偷瞄站在三层白玉阶上的人。
为首是个老太监,瘦溜溜的,却目露精光。
他的右后方站着墨无痕,片刻不见,这人就已卸掉竹节鞭,脱去外罩的黑纱,高马尾也放下来,用一根白绸带松垮垮拢了半数乌发。秋风过,白袍飘飘,不由生出一种慵懒散漫的美意。
果然是人靠衣装,这人换了身打扮,周遭杀气悉数敛尽,就如恶狼披上了羊皮,伪装成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