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路断天涯水断舟,拳拳赤心何所求。
最是凝眸无限意,上下苍茫一片悠。
人日这天的正午,风有些紧,天却不似要雨雪的样子。蕉弦自珞樨园的方向朝寝楼沉步行去,轩荑公主静坐屋内,又削好了把木头短刀。
听到姐姐的声音,苳灵去开了门,蕉弦此时步子略快地入内禀道:“公主,赵将军又送信来了。”
停下手里的动作,用那木刀将信封挑开个口。她今日鬓边的发丝总随低头的动作而前倾,落在信纸上,沙沙作响。
放下信来,抬手随意将青丝全都重新绑在了身后,轩荑起身将那木刀藏在了灯罩中。她这许多年来削刻的木刀就像园子里的蔷薇花瓣,东藏一把,西藏一把,落得满园都是,来年又会绽放。
“果然不出所料,瘟疫之说确是国师编织的谎言。近日妖厉更为猖狂,皇兄与中奉大夫疲于应付,还如何操练奇兵呢。”说着,将那信纸叠整齐,同羽毛箭一起丢入了火炉中。
虽说是公主府邸,屋里却没几样价值连城的稀罕东西。最为惹眼的四面缀了五色玉香囊的东珠顶七宝步辇、金银线异面浮绣的镶翡翠琉璃座屏风,以及赠了法玄的那对工艺极繁的吉祥如意昆仑玉环佩,都是父皇所赐的仪制物件,重要场合搬出来,不至于丢了天家颜面。不过,即便如此,现下境况也比长公主在世时好上许多,至少父皇的眼里如今也有她了。
见公主愁眉深锁,苳灵上前轻声道:“奴婢以为,可请侍晨大人前来。中奉大夫是他的师伯,应是通着联系的。”
看了眼自己的小婢,轩荑踌躇了几秒,随即道:“也好,上次的事也是时候听听他的答案了。苳灵,拜托你了。”
“是,奴婢这就去。”
见了来人,法玄丢下未尽的午饭便走,一刻也没敢耽搁。自聆野地阁至公主府这二十多里路,他骑马带着苳灵,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赶到了。
“照宋卿的说法,你们一早就知道,却只欺瞒我父皇一人?”
正厅上方悬着“尊端贤淑”的匾额,门口铺了羊毛地毯。法玄端坐在梅花鼓凳上,手边桌上摆了盘半熟的林檎,侧面的屏风里传来了轩荑公主的怒斥。
他并未表现出如上次那般的慌张,只是平静而快速地起身行礼道:“公主恕罪。臣虽无法笃定自己是朝堂上最为忠坚的臣子,却愿以道心起誓,永远不会背弃万民。此等残忍手段、欺下瞒上的行径,人人当得而诛之。”
想要向国师复仇的日子等了实在太久,久到这深埋心中的恨意如今到了嘴边,竟然已经淡了。
听了回答,轩荑冷哼一声道:“那么,便是我父皇昏庸了?”
诘问一出,法玄仿佛猜到了似的,立刻回道:“佞臣当道,圣上二十年如一日地劳心国事,受以天下百姓为借口的浊气所蒙蔽,正是圣上仁心圣君的表征。”
他不再如先前那般多礼,散去了难以捉摸的试探与神秘,语气也更为坚定。师父回玉州前一再嘱咐他,由暗转明的时刻要到了,应尽力争取可靠力量。
屏风后传来两三声轻笑,随即又严肃道:“好吧,宋卿与本宫也不算初识,再绕这石磨盘话就没完没了了。那便让本宫先拿出诚意来。蕉弦,命人撤了这屏风。”
“请公主三思,臣惶恐。”嘴里这样说,法玄的语气中实在听不出一丝惶恐。
说话间,熟悉的绰约身影竟自屏风后缓步移出,还当是公主改了主意,法玄忙行跪拜礼。却只听得那人传唤门外仆从的声音,原来是蕉弦姑娘。
正当他疑惑之际,公主的问话自上方威赫而出:“宋卿,抬起头来。今日本宫再问你一次,朝中可有斩奸除恶的神兵?”
他曾试想过,这位自幼不受宠,一度被小国君王退婚,地位一落千丈,生母凋亡而无依无靠的落魄公主,是多么渴求着权势与力量。但他此时忽然发觉,她的气魄与威仪,绝不只属于一个不择手段的野心家。溯着寒光而上,与他对视的,是来日霸主的眼眸。
主位上端坐着的,竟是那日的婢女,是那个使他心乱魂荡的清瘦身影。
见了轩荑真面目,他慌忙低下头来,不敢再看。悄悄抓紧自己的衣袖,双眸微漾,敛眉冥思片刻,沉下心来道:“容臣斗胆一问,公主是为庄王,还是为万民?”
他仍匍匐着,想要观察轩荑的表情,却无法说服自己抬眼。
听了这一问,轩荑蓦的站起了身。法玄听见她发钗玉饰碰撞的清脆声,随之而来的是不带怒意的威严。
“果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宫既被御赐了圣尊贤公主的封号,处置一个从五品道官还是绰绰有余。你当真可以为了那些毫无关系的百姓豁出性命?起身答来!”
谢了礼,法玄缓缓站起。经过方才的短暂稳息,他的眼神不再躲闪。今日的对谈至关重要,此时此地绝不能为心所扰。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亦严肃道:“臣本乃出尘修士,自是与百姓毫无关联,可他们却是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