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
思嘉勉强用能动的手摁亮了灾备微型手电筒,再次观察被困住的这一个小型三角空间。她可怜的手工定制波点裙只看得见瓦砾下的一角,砖瓦横梁钢筋木头把这封得只剩下小洞和间隙。罗伊斯看不见人,但在旁边的缝隙里挣扎着冒出一只手——希特勒的护卫团成员果然身体素质强悍。
伏在自己肩上的海因茨脸色苍白,思嘉用电筒晃他,那麦穗般金色眼睫在刺激下已经微微翕动。他的后脑勺受了伤,有血迹已经凝固——唉,是因为救自己被坠落的东西砸了吧。思嘉使用了消毒喷雾,再极力用牙齿咬开一卷医疗绷带,单手帮他缠在头上。
这个过程中海因茨睁开了眼睛。她略松口气,又问,“罗伊斯……你能动吗?”
得到了肯定答复。思嘉把剩下的包扎带扔给了他。还从口袋里掏出一袋能量补充饮料,这时候什么也管不着了,打算共同一根吸管喝。
罗伊斯拒绝了,清醒了些的海因茨也不肯喝,还安慰她别害怕。元首肯定会第一时间派工兵来救援。
“也有可能是苏联人把我们挖出去。”思嘉低声说。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海因茨又笃定地说,一旦柏林联络不上自己,那支预计会从法国南下而来的王牌骷髅师肯定会以萨克森豪森为优先战略目标。苏联人占据不了多久,小姐是德国的宝贵资产。他和罗伊斯必定誓死守护小姐。
……我真不是德国资产。思嘉腹诽,而且对海因茨的预判心惊——他曾经是王牌集团军的精英军官。
“你别说誓死这话……战争应该快结束了,都活着吧。所有人都活着才好。”思嘉喃喃道。“活着才有无限可能啊。我的军衔最高,现在我命令你们两人……不管外面什么情况,千万别白白拼命。海因茨你好不容易才从东线回来,珍惜自己吧。”
海因茨露出浅笑,他轻轻点了点头,“是。”
几小时后,外面传来依稀动静,思嘉凝神仔细聆听:是俄语说话声音。其中有人在用俄语叫,“亚历山大少校!您的手!我去给您找个铲子工具!飞行员的手不能受伤!”
她瞪大了眼睛。
亚历山大少校,拼命徒手挖掘的飞行员。
她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她哽咽着没法再吹哨子。而隔着层砖砾石瓦钢筋外的那个人,更焦急了----因为更多的声音在叫亚历山大少校,把少校拉开。
是她的萨沙。在1945年春天,他回来了。和誓言一样——
思嘉的激动幸福全化作抽抽噎噎地哭。她的订制红波点裙没穿上身,她穿着什么?萨沙最恶心的衣服。她现在什么模样啊?
罗伊斯不明所以,只叫小姐别害怕,苏联伊万们肯定会在强大的骷髅师面前溃败。海因茨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折叠整齐的行军手帕,吃力地递给她。
“我们得,暂时统一一下口径,小姐。”他低声说道。
外面是苏军。他们肯定会被俘。小姐身份特殊,得先串供。
思嘉使劲儿擦着脸。她越来越清晰地听到萨沙在外面拼命叫自己名字。她一声不吭。她拒绝,不能,不要穿着这身东西见他----周围还有那么多苏联人,内务部人民委员会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绝对不能连累他。
“那就统一口径……他们可以知道我是电台的运营者……这身衣服是希特勒给我的……我是机要秘书……以及…………我在两年前是……”她声音渐低,却哽咽着说完了人设,内容包括希姆莱给她做的中国人留学生假身份。苏联内务部即使查也能找到假档案。
里希特可能愿意用灵魂来换某句话成真。海因茨心想。
阳光终于出现一线,随后一束耀眼的光一下子照进黑暗。思嘉眯起眼,压在这上方的一块大石板被搬开,状况一览无余---
“有人!在这里!都穿着高级军官制服!死了吗?”
萨沙再一次挣脱阻拦冲了过来,他看到了两个灰头土脸的人被战士们七手八脚先后拽出来----是男人。他的姑娘呢!!萨沙罔顾有个形容狼狈的高个金发德国男人被士兵用枪指着举起双手时也要打量自己,他飞快抢着攀上废墟,踩在断裂的水泥板上,一眼看到了下方瓦砾间坐着灰扑扑的思嘉!
四目相对。两年深藏心底的思念,他们相隔一个酷烈战场。萨沙望着她,世界突然安静,只有茫然又期盼的姑娘在仰头看他。
萨沙眼圈早已泛红。但他笑了。他的姑娘,他的爱人,他的小鸽子,别害怕。他朝她伸出手!
缩在下面的思嘉含泪望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他那打破黑暗的笑容一下子刺激得她连滚带爬朝光扑过去,一把抓住那双手。多温暖有力的手,关节坚实,粗糙而带着刚刚徒手挖掘的沙砾和新伤。她紧紧贴上自己面颊——她亲吻着那双手,无声地哭了。
眼泪太滚烫。萨沙的心发颤,喉结哽咽着,他用力拽住她,“别害怕,亲爱的。”
他的声音多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