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原为秋看不见？

方满呼吸一滞。

这么重要的事爸妈怎么没告诉她？

方满努力回忆了一下昨天爸爸的交代——“嗯，你先发信息跟他联系看看，他的电话平时不怎么接。你明天去看看他现在状态怎么样了，你们也交个朋友，对了……”

对了……

是这句没说完的话吗？

过去从没听说过他眼睛看不见，难道和他父母去世的那场车祸有关吗？

太多的疑问塞满方满的脑子，但她不敢轻易开口，只是小心翼翼观察着原为秋。

思考间，原为秋已经从飘窗旁走到了床边。

方满曾经集训时接触过盲人，那个盲人是老师的朋友的孩子，年纪也不算太大，老师叫她作小秦，有次偶然来充当他们的人体模特。

小秦是先天失明，但却十分乐观，失去视力对她来说似乎已经习惯了。她对这世上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画不了画，她便一直叨叨着想当模特试试。

大家都没有画过盲人，都感觉新奇，便也没有什么异议地画起来，方满也是那时才仔细观察过这个群体。

看不见的人眼睛是和普通人有些许差别的，而失去视力往往意味着与世界对接的窗口少了一个，与之而来的便是影响日常行动与举止。

这也是方满很快就注意到原为秋看不见的原因。

尽管原为秋似乎十分熟悉房间的布局，走路时也十分自然，但是清泉般的眼睛似乎氤氲着迷蒙的雾气，眼珠的转动几不可见，只是几眼，方满便确定了心下的结论。

原为秋又几步就走到了房门口，经过方满时两人的衣摆轻轻擦过，他顿了一下，仍然径直走到门口。

方满不知道该不该提起眼睛的事情，便跟着原为秋走到门口。

转身之前，她才看清了床上方的那幅画，原来画面中央有一个很小的白色光点。

在一片寂静的深蓝中，这个漂浮其中的光点看起来如此寂寥、如此孤独。

“暗淡蓝点？”方满脱口而出。

走到门口的原为秋微微顿住脚步，好一会儿，方满才听到一句似有似无的“嗯”飘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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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客厅越显得两个人身影局促，方满坐下来才知道为什么东西如此之少。

对于看不见的人来说，行走时自然是阻碍越少越好。

方满也是这才注意到周围的家具边边角角都是圆钝的，像笨头笨脑的精灵，好奇地张望着世界。

原为秋去厨房为她倒了新的热水，方满小心地接过，两手捧着杯子四处张望。沙发另一侧微微下陷，原为秋也坐了下来。

方满侧头看着他，两个人之间气氛沉闷安静。

原为秋似乎毫不在意这种无声，他靠在沙发上，头微微仰着，朝着天花板。

方满相信，没人说话的话，气氛会一直闷下去，因此她决定率先打破沉默。

“你一个人住在这啊？”

“嗯”，声音仍然沙沙的。

一个盲人独自生活，该有多少不便。

方满忍住追问，不想触碰他的伤口，只是“哦”了一声。

两人坐一起，原为秋靠着没一会又睡着了，似乎是精力极差的模样。方满便继续找出前面的速写本，在纸张的空白处细细补上了脸。

与原为秋待在一起，她感到大脑异常活跃，总想拿出笔来画点什么。

一张纸上，一个背影，旁边格格不入地画了一个脑袋，搭配上一张人脸，怎么看都奇怪。

方满自己看了闷笑一声，转而又感到了些许夹带着怜惜的同情。

“？”

原为秋醒了，有点疑惑似的，黑露露的双眼沉着雾气。

方满合上速写本站起来，感到自己该离开了。

她低着头打量着原为秋。

他虽然醒了，依然是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眉眼漂亮隐忍，朦朦胧胧的眼睛飘忽着，不知道在看向哪里，时间浓缩在里面都变得微不可见。

看着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时，方满又想起那副《暗淡蓝点》。

漂浮在宇宙中的白色光点，是孤独的地球，当宇航员回首看到那个蓝色星球变得如此渺小，如此微末时，心中涌起了强烈复杂的情绪。

中学时，方满有段时间深深迷恋太空、星系、宇宙这类宏大事物，它们代表的是不同于田园牧歌般优美的另一种崇高之美，是人们看到以后会深深震撼、因之肃穆的东西。

原为秋看到这张图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我下周还能来找你玩吗？”方满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问。

“为什么？”原为秋偏了一下头，很奇怪似的。

“可能因为我们对于那些美丽的东西同样敏感。”

比如暗淡蓝点，比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