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归
冬天的夜来得快,太阳刚一落山,天就黑了,寒冷随着夜幕肆虐起来,妇人们不由自主地围靠在一起。她们个个神色落寞,不发一声,因为这一夜,有可能是她们在人世的最后一夜 ,每一次闭上眼睛有可能就永远睁不开来了。
有一个妇人突然低低地哭了起来,这一哭,就好像是一根导火索,引得很多妇人开始或呜咽,或低泣,或绝望地大哭起来,她们不再压抑着自己,不再顾忌自己的年龄,自己的身份,在苦难面前,人性变得极其真实,她们放下了所有的伪装,幽黑的原野里哭声此起彼伏。
也不知何时,从哪里传来了凄迷的歌声:岁已莫矣,而禾不获,忽忽兮若之何。岁已寒矣,而役不罢,惙惙兮若之何。------歌声虽不响亮,由一人发起,继而有人和声,跟声的人越来越多,形成漫涌的浪涛,在黑夜里起伏涌动。
东方开始吐出鱼肚白,夜拉开黑色的幕布,阳光开始洒出来,原野上这儿一堆,那儿一堆的篝火冒着青烟,远处有战马嘶鸣,还活着的妇人们睁开倦极了的眼睛。又有一些人过来找家眷,也有的死了家眷,带走愿意跟他走的女人。陆陆续续地有人来了,有人走了。
邹婕睁开眼睛,推推压在她脚边的一个妇人,发现那人已经没了气息,但身体还是软的,邹婕不觉缩了缩脚。
这时丫环发了一声嘤叫,说:“夫人,我们会死吗?”
邹婕说:“过了今天,就到陕县,将军会在那儿等我们。”
丫环疲倦地说:“她们都走了,我没力气找吃的了。”
邹婕说:“不找了,会有吃的!”
丫环露出欣慰的笑,嘴角抽动一下,躺了下去。
邹婕说:“坐起来,靠着我。”
丫环说:“我坐——不——动——了——”说着说着,疲倦地合上眼睛。邹婕急了,想拉丫环起来,可浑身使不出一点劲。她拄着一根树枝站了起来。
远处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白面长须的将军。邹婕使劲闭了闭眼睛,这不是张济吗?不是张济,是张绣。
邹婕使劲喊:“张将军!”声音虽然很微弱,但张绣听到了动静,朝着邹婕骑来。
张绣下了马,朝着邹婕跪了下来,说:“婶娘辛苦,张绣之罪啊!”
原来张济与李傕追赶献帝车仗,后来李傕被自己的手下杀了,只剩下张济赶上献帝,并想带献帝就近去陕县。献帝见张济平时对自己也算忠心,就听从张济,来到弘农郡的陕县。张济本打算挟持献帝在陕县定都,设立宗庙,然而董承杨奉说陕县太鄙陋,就挟持百官离开陕县。献帝也极思念洛阳,坚决要求回洛阳。献帝和百官渡过黄河,在河东太守王邑,河内太守张杨的共同支持下来到安邑。
张济为了与朝廷军马周旋,就派张绣带人到东涧峪找家眷。这来来回回的路上耽误了很多时间,及张绣找到邹婕时,张济的家眷只剩下邹婕和一个丫环了。
邹婕带上昏迷了的丫环随着张绣去颍川。一路上,张绣又带走了许多无家的女子,有的愿意与军中士兵婚配的,有的愿意伺候邹婕的,也有的愿意充当军妓的。
这声势浩大的东归之路,从西京长安开始到河内郡的安邑为止,快马二十来天的路程,却走了将近一年。这死亡之东归总算落下了帷幕,另一场争夺皇帝的战争又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