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安定二十六年，秋。

皇家围场——

今日是皇家围猎的第二日，皇室贵族们高坐宾堂觥筹交错。与昨日不同的是，今日皇室专区多了一个位置。

本是特意添加的位置，却又放在了最南侧靠近朝臣家眷们的位置。

但这并不影响这个位置的引人注目。

位置上跪坐着一身穿杏色衣裳的少女，她戴着帏帽簪着两支过时的玉簪，将头埋的很低，不自在地蜷在位置上扯弄着袖口。

此时不远处的王侯家眷们正隔着屏风，看似不敢窥探，却又心照不宣地瞟上两眼。

“阿姐，你在看谁啊？”

“礼儿休得胡言……”那女子急忙捂住他的嘴，生怕他的话捅破了这层屏风似的。

“胡家小姐怕什么，看就看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胡燕儿身旁的顾家长女顾青月嘲笑道，“那妖物第一次出宫哪个不想看一看？一会儿围猎开始了，不如咱们一块去看看，是不是传闻中那般青面獠牙，疮斑满面。”

周围的女眷们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今日皇帝不在，没人会顾着“妖物”身份那一点薄面，帏帽下的少女害怕得发抖，又攥紧了手中的衣料。

顾青月声音不小，她之所以敢这么张扬，也是借着皇家人的面子。她与如今最受宠爱的二公主何惜裳关系甚好，这事人尽皆知。

胡燕儿不敢招惹二公主，自然也就不敢招惹顾青月，只能默认。

动静传入上座，何惜裳眉头微蹙，低声吩咐身边宫女：“莹儿，去告诉皇姐，叫她去林子里躲着点。别叫那些贵女们掀了她的帏帽，有失皇家颜面。”

那宫女回了声是，便准备前去告知，没成想一转身差点撞入一男子怀中。

“奴婢没有注意冲撞了殿下，殿下恕罪！”宫女急忙跪地磕头，许久过后没有听到斥责，小心着抬了眼，发现青年连看都没有看她，急忙起身行了礼逃去了。

青年目光镇静，看不出喜怒。手中还握着长弓，是刚射完了箭。

“二皇兄万福，”何惜裳冲那青年歪头一笑道，“皇兄是要为自己的亲妹妹出头，来苛责皇妹吗？”

何萧条并不回她，而是用余光看了眼那边正在和帏帽少女耳语的宫女，漫不经心道：“并不是。”

“那皇兄不如坐过来，与阿裳一块看好戏如何？”公主挪了半边身子，丝毫不避讳地拍了拍自己的坐垫。

青年讥笑道：“何惜裳，你再恶心我，小心你的那点子脏事传入父皇耳中。”

公主吃了瘪，不情愿地坐好嘟囔道：“我此番也算是帮了皇兄大忙，皇兄不感谢一下皇妹的良苦用心吗？”

何萧条有些烦躁地走向自己的位置，语气平淡道：“你将此事做得干干净净，我便谢天谢地了。”

何萧条落了座再看向那里，帏帽少女早已消失不见。

蠢货，他心中骂道。

京都傍晚，城北——

“主君，大家里里外外都查了，人已经跑了，东西能烧的全被烧了。”

厂子里还弥漫着烧焦的味道，被烧毁的纸张，被打碎的机器……在火把散发的热光下死气沉沉。

被称作主君的女子身上还穿着未及时卸下的玄铁战衣，披着一件青蓝色斗篷。她蹲在那堆灰烬前，火光散发的灼热烤着她的眉眼。

要是能再快一些回京，眼前的或许就不是灰烬了吧？

张秋然长吐一口气，心却还是忐忑难安。这几年她一闭了眼那夜的场景就又浮现在她脑海……

爆炸声地动山摇，满山的尸块散落雪地，刺目的鲜血靠着那一点温度融化了冰冷的雪，却在那夜杀人的风雪中凝成那不甘的暗冰……

那夜的雪全被将士们染红，却不是将士们心甘抛洒的血 ！

张秋然咽不下这口血，将士们咽不下这口血，上天咽不下这口血！

“找，再找！”她坚定道，“京都中有的是人，有的是会说话的嘴。将这京都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个真相来！”

她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尘土，冷静吩咐道：“长渊，你和弟兄们继续藏在这附近，那些人走的匆忙，不然不会放火烧厂子，必定会回来再看有没有疏漏。”

“是。”青年回答道。

“主君，时候不早了。您快些回军队吧。”一位将士关切道。

王师本来报备的是两日后回京都，但她收到消息便独自快马加鞭赶来，生怕错过一点线索。若是叫人发现将军独自离队深夜潜入京都，一连串的罪名便足矣将她轰下战马。

“哐当——”

一声清脆的瓦片坠落声如一道惊雷，惊醒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几乎同时抬头，看见一块黑影从空中掠过！

同一声音在众人脑中响起——追！

张秋然率先踏瓦起飞，喊道：“你们留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