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鸭铺的小伙计
女人,约莫三十岁出头,见邱睽搂着婴儿不便吃饭,就替他抱过孩子,在怀里自然地摇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哄睡了婴儿。
邱睽望见此景,心中一动,更觉得盘中的酱鸭美味无比。
不知怎的,他动了个念头,想要将赵瀛托付给掌柜的。
孩子必须离开他生活,才能远离纷争,隐于这热闹的市井之中,真正做个普通老百姓。
此后又是很多年。
明帝登基后与周边各国签订契约,割地的割地,和亲的和亲,只要能换来国内百姓的安稳日子,屈辱一点又何妨。
靖元十八年,举国上下政通人和,五湖四海安居乐业,百姓皆道赶上了国泰民安的好时代。
在远离战火的江南,没有一只鸭子能活着走出金陵。
夫子庙边,赵氏酱鸭铺前人潮汹涌,无一不是姑娘家家,互相掩面打探着什么,又窃窃私语偷笑起来。
“金陵的鸭店那么多,怎么偏偏这家最火爆?我都排队半个时辰了。”
“你不知道呀?只有这家店的鸭子是经过柴火烤制,再刷秘制酱料腌制的,所以最好吃入味。”
“嗐!真以为我们是为了吃鸭吗?这夫子庙谁不知道,赵氏酱鸭出了个贼俊的小伙计,每天在店门口剁鸭呢。”
“嘘嘘嘘,快别说了,马上就该我了!”
几个及笄之年的女子叽叽喳喳,聊的话无一不钻入他耳里。
店门口,他裸着上半身,穿一条黑衬裤,一只酱鸭甩上案板,挥刀剁去,噼里啪啦,几刀就片完了一只整鸭,再用油纸包好,打个利落的十字结,双手恭敬地呈给客人。
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他已不记得做了多少年。只知道自己在这习惯中,练出了结实有力的身板,与一套对谁都客气疏离的态度。
而在碧玉年华的少女们看来,比双臂肌肉更迷人的,是他发丝不经意滑落的瞬间。他长发盘成发髻,在烤炉边热得汗水直淌,几缕胎发紧贴在鬓边,为硬朗脸庞添了许多柔媚。
“小伙计,给不给摸?”
常有女客直勾勾打量着他高挺的胸脯。
“……不给。”
脸涨的通红,还是倔强摇头。
话虽如此,仍有许多故意揩油之人。结账付钱,姑娘们递来手里的银子,他摊开手掌一接,对方的芊芊玉手便如水蛇缠了上来,从手腕直摸到他肩头。
“死相!不用找零了,明日再来找你。”
那姑娘扯条手帕,掩面笑得花枝乱颤,拎着牛皮纸包羞答答走了。
留他愣在原地,脸上火辣辣,不知自己是在卖鸭,还是卖身。
屋内,佟三娘正喜出望外地点着银子,在柜台前拨弄算盘。
十八年前,那个练家子把还未断奶的赵瀛托付给自己时,她暗地里连连后悔,当初就不该帮他抱孩子。
没想到啊没想到,长大后的他竟成了个摇钱树。这世道果然是男色当道!
“三娘,我明天……不想再光着身子了。”
临近亥时,酱鸭铺才收摊打烊。赵瀛用衬衣裹住自己,这一天的卖身时光总算结束了。
“好好好,明天且让你穿上衣服出摊。”佟三娘说着就开始给赵瀛按摩肩膀,“你干的辛苦活,三娘都看在眼里呢。”
不知不觉,这孩子真的长大成人了,连骨骼也与大人无异,捏上去宽阔厚实。她低头看向赵瀛,他歪着头,已经在椅子上睡熟了。
练家子从未说起过这孩子的身世。佟三娘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究竟是哪家的孩子才能生得如此俊朗。
那皮肤,白如莲藕,饶是她这个江南女子也比之不及。
那眉毛,从未给他修过,因此愈发浓密,眉峰如小山一样微微凸起,衬得他秀气的脸蛋多了几分气宇轩昂。
那眼睛,常常是低垂的,或是因为生在市井小民之家,他总有些卑怯,不敢与人对视。可他不知,正是那垂下去的眼眸,才使他的睫毛能似蝴蝶一般翩跹,让人看了好生怜爱。
顶着如此俊美的一张脸,何不能叫姑娘们目眩神迷?
说来,佟三娘抚养赵瀛长大,却从不让他喊自己一声娘。他幼时老缠着她问个不停,爹呢,娘呢,你是不是我娘?
每当这时,她就会把他推开,说我不是你娘。这是练家子嘱咐的,只须让赵瀛知道,他是个无父无母、一出生便被扔到路边的孤儿就好。
等他再长大些,便不再问这些话了。
他不负期待地成为了一个丢到人群中找不出的普通人,只是那张脸偶尔有些惹人注目罢了。
每日看着赵瀛独自守摊的背影,时间久了,佟三娘也会心疼。
普通人的一生,便是平平淡淡,循规蹈矩,别人做什么,你便学着去做。而赵瀛,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
“我说瀛儿,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