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山庄
一道黑人影不知从何处飞到赵瀛身后,他一个七尺男儿,竟直接被掳到了屋檐之上。
赵瀛惊慌回头,看清来人后,悲痛化为惊讶,“邱叔叔,你怎么来了?”
邱睽老了不少,已是年近花甲,但手脚功夫还如从前。
“瀛儿,咱们快走。”
“我不能走,”赵瀛挣开邱睽就要下房梁,“三娘无故惨死,我一定要去官府报官,找出杀人凶手!”
“没时间了,”邱睽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拽到自己身边,“店铺被山林土匪盯上了,你若不走,那伙人之后还要来杀你。”
“让他们来,邱叔叔武功高强,还对付不了这些土匪吗?”
赵瀛又忍不住哭起来,“我不过去山上砍了一天柴,为何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昨天此时,三娘还在与我说话,这会儿,人却已经凉透了……”
邱睽一时无言。
十八年前,他将赵瀛托付给佟三娘后,自己便离开了。
他的一身武艺实在太过招摇,会给赵瀛招来灾祸,便在金陵寻了个扫地翁的差事,终日独自生活,在暗中保护赵瀛。每逢过节之时,他才回酱鸭铺看望二人。
今日,他跟随赵瀛去紫金山,远远看他砍了一天柴,哪想到却让佟三娘在家惨遭毒手。
在赵瀛回来之前,他已经翻查了整座宅院,没有钱财受损,三娘也未遭奸污,只是在屋内休息时被人在睡梦中所杀。
好狠的一刀,直插喉头,这是绝对的仇杀。
这世上想杀赵瀛的,只有深宫里的那群皇子。
本以为能隐姓埋名过一生,没想到他们还是发现了赵瀛的下落。
而他邱睽这一生行侠仗义,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佟三娘。
若是十八年前没有走进酱鸭铺,没有心旌摇动地遇见她,或许她还能做个快活掌柜,逍遥过一生……
“马匹已经备好了,瀛儿,走吧。”邱睽忍住悲痛,语气却不容置喙。
“还能去哪儿呢?我的家已经没了,我唯一的亲人也没了。”
赵瀛痴痴跪在屋棱瓦片上。
“天下之大,总能找到下一个家。”
趁赵瀛虚弱之时,邱睽拖着他骑上马。
伸手不见五指的月色中,他们避开官路,一路向南出了金陵城。
赵瀛面色苍白,呆望着空中悬挂的一轮弯月。
今日是三月初五,清明节,从不过清明的佟三娘,千算万算也猜不到自己成了被祭奠的那个人。
自那天之后,赵瀛变得很讨厌看月亮。圆月不常有,亏缺的弯月才是平常,一如他悲哀的人生。
结束了与三娘依偎生活的岁月,往后便多得是孤苦伶仃的日子。
风声呼啸,深夜里只听得见马蹄踏地的噔噔声。
他在半梦半醒中问邱睽,你可知道杀害三娘的究竟是什么人?
邱睽厚如蒲扇的大手拂过他额头,“瀛儿,平静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等我们到了地方,记住,你依旧是酱鸭铺子的伙计,但你没有名字,也不再叫赵瀛,没有佟三娘,也没有我。”
忘掉我们吧,瀛儿。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唤你的名字。
他在心里说。
三日之后,他们进入楚地。总算逃离了江南,邱睽悬着的心这才放松了些,在茶马驿放赵瀛下来喘口气。
他们要了壶龙井,坐在路旁暂作歇息。这么多年,两人还是第一次独处叙话。
邱睽心中感慨,自己十八年前也是这般,带着赵瀛披星戴月地赶路逃亡。弹指一挥间,襁褓中的婴孩已长得与他一般高了。
他忽地想起庆宫那夜,明帝从大拇指处取下来的碧玉扳指。
“三娘给你的那枚扳指,可藏好了?”
一直以来,邱睽只说这是佟三娘赠予的物件。
“既是三娘送的,我肯定好好宝贝,”赵瀛指指腰间的草皮带,“我每天将扳指挂在腰间当护身符呢。”
邱睽盯着那枚闪烁碧光的戒指,如此高调地系在一个草莽小儿腰间,还是觉得不妥。
甚至于,那伙皇室杀手可能就是通过这枚扳指寻到了赵瀛的下落。
说来,这戒指是许多年前女真族使领送进宫的贡品,由昆仑雪玉制成,晶莹剔透,皎洁无瑕,燕国仅此一枚。
明帝愿将戒指赐给赵瀛,说明他对这孩子还有些温情。这也是他们父子间唯一的纽带了。
如此贵重的饰品,万不可让外人瞧见。
“腰间太过显眼,遇上劫匪就坏了。你还是取下来戴脖子上,用衣领藏好吧。”
赵瀛便乖乖照做,微沉的戒指勒得他脖子一紧。
两人继续赶路。楚地的地貌与金陵有所不同,多河泽而少山丘。一路上,江河湖水滔滔不绝而流,碧绿的稻田遍野,每片湖泊之中都藏着数不尽的鱼虾,